容玉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一言不发的宋俨明。
“可惜啊,只要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并且,我可以保证,这个王朝最大的秘密永远也不会因我的死去而无人知晓。”
容玉眼神愈发幽暗起来,
“玄宗如今体弱,膝下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三皇子,三皇子生母王贵妃娘家势大,人道主少国疑,万一再因为我这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死了,让这撼天动地的秘密不小心外泄——外头那些倭夷人可虎视眈眈地瞧着呐……”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妨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容玉将身上的被褥一甩,坐直了来,
“侯爷,你是真君子,我也是真小人,干脆坦白了说,我只求自保,其他的我没兴趣。”
容玉预想了各种宋俨明的反应,愤怒的,惊惧的,厌恶的……可是,宋俨明一双目色幽深,已经全然平静了下来了,好像这些话还不足以比刚才那些污言秽语令他失态。
他紧绷着的嘴角甚至放松了下来,半晌,才道:
“说吧,你要什么?”
容玉心下微惊,却毫不迟疑:“平安。”
他的目光突然有了光泽:“还有——自由。”
宋俨明微微挑了挑眉,缓步走到对面的坐墩上,将手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嗒、嗒、嗒。
一下一下的。
容玉暗暗捏紧了手,等宋俨明最终给他的审判,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谧的空气中只有宋俨明手指上传来的一下,又一下。
容玉知道对方在评估。
他说出这一番话自然是险招,他已经用了一次,也只能背水一战再用一次,只希望这次能够让他获得在这个世界自由生存下去的资本。
毕竟这个肉身带给他的资源太少了,连美貌都成了负担,若没有人护着他,光走出侯府半步,便可能被人给撕咬吞吃了。
所以他只能赌上了自己,去要挟眼前这个平阳侯府的主人、隐瞒身份的壮年皇子、未来权倾朝野的丹阳首辅。
宋俨明的人生是那样尊贵而顺遂,只有死死地将自己跟他捆绑在一起,他的人生才有活路。
正心如悬旌之际,宋俨明开口了。
“本候会给你一个名分。”
他英朗的眉目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淡淡地看着容玉。
容玉突然意识到对方说的什么,他毫不犹豫答应道:
“好。”
这反应落在宋俨明眼里,倒是微微一哂,“你怎知给你的什么名分便答应了?”
容玉自嘲:“什么名分都比我现在强。”
宋俨明略略停顿,继续道:
“你未过三书六媒,进了侯府,不能作良妾,至多算是老侯爷的侍伎,你可愿意?”
容玉对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有所了解,与其他时代大同小异,一贯秉承着一妻N妾的传统,但妾还是分有等级的,首先贵妾是地位最高的,其次是姬,再次是婢,最后才轮到伎。
侍伎一般出生贱籍,地位只会比下人高那么一点点,大约就是不用伺候人,只需给一口饭的低阶床上用具罢了。
容玉少说也是楚州太守容家记名的儿子,再怎么排也该是侍妾,可容玉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是什么亏待他的事。
他只立刻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侍伎的话能自由进出侯府么?”
“当然,”宋俨明停下了指尖的敲击,“只需每日向戚总管报备允准,领了腰牌你去哪里都行,不过……”
宋俨明本想说容玉的皮相容易惹事,应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但他静滞片刻,觉得有必要强调给他:
“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过了宗祠记名,你便永远是侯府的人,你将永远不可以爱人,永远不可以抽身,永远孤独,直到老,直到死。”
“好。”容玉几乎是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人的一生啊,本就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何苦给自己担负上那么多的东西。
在上一辈子,他尝试了无数次,发现他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因着情感与身体的洁癖,更是对所谓的性没有任何向往或者试图接受的欲念。
宋俨明当然会觉得加一个贞洁牌坊于十七岁的他的身上是一件苛刻的事情,可这些对于容玉来说,无异是最不足挂齿的东西。
他伸出右手捂住心口,诚恳而庄重地,
“我一辈子是平阳侯府的人,请侯爷放心。”
话毕,容玉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如划开的春水一般,映衬得整张脸艳美不可直视。
宋俨明只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他移开了目光,站了起来,
“三日后,本候会请宋家族老到祖祠一趟,你好好养伤罢。”
作者有话要说: 容玉:我永远是平阳侯府的人
宋俨明:本侯想到了结果,却没想到这过程。
今日在12点前更新啦。
该文差不多会在周六入V,届时至少小肥章,请大伙儿们多多捧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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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病
等宋俨明一走,府兵一撤,阿良匆匆便从外面进来了,
方才他去库房支领了干净的棉布,一回西苑,发现侯爷的小厮松竹正带着几个府兵把守在门口,进也进不来。
问他什么都不说,阿良心间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好容易垂手站在一旁等侯爷出来了,却被侯爷给叫住了。
这位年轻有威名的侯爷自打从北疆回来袭了侯,基本都不往后院走的,阿良也难得见一回他,只觉得对方眉目俊美清贵,虽是面无表情,却无端端有一股迫人的气息,还没来得跪下问安,侯爷已经开口了。
“是给苑里的人用的?”
阿良一愣,发现侯爷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棉布上,他连忙应道:“是。”
侯爷停顿片刻,朝着身边的小厮道,
“松竹,去库房拿‘金玉和合膏’一并送去。”
“是,侯爷。”
话毕,侯爷一行人便这么走了,阿良心下稍定,知道并不是为难容玉,但他仍忧心容玉的伤,连忙快步往苑里走去。
“公子,侯爷怎么来了?”
容玉将脚抬了起来,又瞧了瞧伤口,大喇喇一笑:“没事儿,等过几日,你哥哥我就要自由了!”
阿良为奴习惯了,不好继续细问,只是寻了一把剪子来,将棉布细细剪裁了,正准备送到容玉那里,外面一声响动,是侯爷身边的小厮松竹进来了。
他微微作揖:“容公子,这是宫里的疗伤圣品‘金玉和合膏’,对伤口愈合再好不过,侯爷特让小人给公子送过来。”
话毕,他将手中的一个浅身琉璃盒献给了容玉。
容玉接过,旋开盖子置在鼻下轻轻一闻,一股淡淡的药香盈满鼻头,他笑了笑,道:“替我谢过侯爷了。”
容玉自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关心他,宋俨明毕竟是能让一堆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政客,这种随手拉拢人心的手段对宋俨明来说自是顺手。
不过再过三日,他便是平阳侯府的人,此生便与宋俨明背后的侯府共荣辱了,任何对侯府不利的他自然不会去做,这估计也是宋俨明给他一个名分的缘由吧。
各取所需罢了。
容玉拿了块棉布,轻轻地将伤口的渗液清理干净,又挖了点金玉和合膏细细涂了,扯了两条棉布将一双脚包扎好,这才将冰冷的双脚放进被褥中。
他看了眼满脸担忧的阿良,宽慰一笑,
“你还要忙膳房的事情吧?在这儿也耽搁很久了,忙你的去吧,待会儿戚总管发现便不好了,对了,”容玉突然想到他前几天说的,“你不是说今天要告假回乡下一趟么?赶紧忙完回去吧。”
阿良迟疑:“公子,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只是乡下族里的一些琐事,不大要紧的。”
容玉怎么会信他的话,若是不太要紧,阿良这种一天恨不得赚双份钱的人怎会想去告假,是以摆了摆手:
“我这不是都已经整清楚了么?没事儿,再说,也有别人送饭呢,去吧去吧。”
他催促。
阿良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的担心没用,再说乡下的事情确是要紧,所以只能又嘱咐了几句,在容玉的连连催促中,这才走了。
看着阿良远去,容玉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昨儿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好,又冷又痛,这会儿被暖软的被褥围着,眼皮子不由得耷拉下来了,也不再折腾,直接躺在这软塌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多久居然发起烧来。
容玉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像是被车碾过了一遍似得,他知道定是在昨夜受了风寒。
他心里含含糊糊咒骂着,可一点儿都提不起劲儿起来,只能这么昏昏沉沉地躺着,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送食盒的小厮来了,对方也只是放下了食盒就走了,毕竟不是阿良,没有谁会进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