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究竟这是好是坏呢?
思绪被打断, 只听秋锦眠道:“白姐姐做的糯糕十分好吃,可我一直不知窍门。”
白棠收神, 道:“并无窍门,不过是蒸得更久,掺了些蜜罢了。”
秋锦眠恍然:“我忘了掺。”
走入□□白案的灶房, 白棠盯着蒸炉缝中窜出的点点白气。
她又问:“或是你是时机火候不对。”
秋锦眠笑了笑:“我糊涂了。”
白棠安慰道:“你定个时,渐渐便能把握了。”
秋锦眠点点头:“我记下了。”
白棠添了些柴火, 她并未看秋锦眠, 而是反问了句:“锦眠,真以为六十年后会破封?”
秋锦眠轻轻应答:“那位前辈让我见过邪魔入世之像。白姐姐游历见过死人、战事?邪魔入世好可怕, 尸横遍野,河是深红,天色混浊,地为焦黑;凡人如砧上肉, 毫无反抗之力,生死轻易与刀割草无异。”
白棠一时没做应答,后道:“若凡人修仙,在这场乱世中生存的可能就大一些。四五年前,是你将修仙之术散播开来?”
这话干脆又直接。
秋锦眠眼瞳一缩,坦然道:“是我,又不是我。”
白棠侧首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这是何意?”
秋锦眠肃然道:“有人与我同时进行,她的意图似乎与我截然不同。不过,能散播开来也是好事。此事是我错了,但能保百姓,即使遭天谴我也无怨。”
白棠移开视线,只赞了句“锦眠胸怀宽广”。
她心底疑问颇多,但却不知那意图不同之人正与秋锦眠共享一具身体。她更不知,秋锦眠这番做法为纠正那人的过错。
想不通,猜不透,白棠逐渐有些矛盾了。
秋锦眠亦是如此。以她以往的性子,断然是做不出如今这番事的,但不知何时起,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推力,这叫她不断往前,充满底气。
可这份勇气从何而来?是因为曾经那个自己么?
秋锦眠很想将事原原本本倾诉,但她不能。
一时,二人陷入了沉思。
“时机到了。”
过了片刻,白棠掀开盖子。
闻言,秋锦眠抬眼,心境复杂至极。
糯糕二人做了许多,吩咐给秋家几人送去,白棠则亲自端了一碟回院子里。
此时,秋颜宁正仰头望着半掩于云中的日轮。
白棠抬首,也随之看去。今日天气正好,日头不烈,风也微凉,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她道:“当初的修仙之热,果然与锦眠有关。”
秋颜宁低首,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白棠放下糯糕,气鼓鼓道:“知道?知道你不说?”
秋颜宁解释道:“她今日不说破封之事,我还不会想到是她。”
白棠拿了一块糯糕自顾着吃起来,“是了,只是此事并非她一人。”
秋颜宁闻言“哦?”了一声,怕她腻,给她斟上茶水
白棠道:“她是其一,另一人不知。宁家那边应该是查的这人,不过此人既敢如此,哪会轻易就被揪出来。”
秋颜宁打趣道:“不得了,才去一阵就被你挖出来了。”
白棠端起茶盏:“哼,你忘了我以前?我怎会不知?”
“是了是了。”
闻言,秋颜宁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吃不吃?”
白棠佯怒,拿了快糯糕想往她嘴里塞。
“吃,当然吃。”秋颜宁忍笑,微微凑身,咬过手上那块糯糕。
那温软的唇偶然碰到指尖,白棠触电似的收手,小声咕哝,“还要我喂……”
秋颜宁笑而不语,待细嚼慢咽吃完糯糕,她这才问:“小棠要我喂吗?”
她还没作答,秋颜宁便伸手将糯糕递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要的要的。”
白棠嘴上敷衍,紧接着又道:“成婚前还不冷不热,自成亲之后整个跟黏人精似的!”
话虽如此,但她知这人太缺关切了。
以往的秋颜宁并非越挫越勇的性子。相反。一旦受冷待便会变得脆弱至极。而自小到大,嘘寒问暖者,走入她心底者又有几人?
捂热秋颜宁不易,既走在一起,那便是最亲近之人了。白棠并不排斥这样亲昵,反倒以为这份相处独一无二。
她想要的……就是独一无二。
说罢,白棠接过她手中糯糕。这糯糕是带馅儿的,上一块是果仁馅儿,这一块却是薄荷蜜桂。一口咬下,清爽甜香蔓延扩散,凉过喉,再甜到肠。
秋颜宁一只手托腮,哭笑不得道:“我哪里不冷不淡了?”
“懒得跟你扯!”白棠哼哼,接着又喝了口茶水,问:“我们几时回无苓山?也不知那株碧心仙棠如何了。”
秋颜宁淡淡道:“不急,碧心仙棠有师叔与艮生照看。”
白棠微微蹙眉,又开始絮叨起来:“也不知姜稚那小丫头如何,她那脾气不改,难修。”
说着,为秋颜宁斟满茶。
秋颜宁盯着茶水,轻笑道:“我看未必,师傅他非等闲之辈。”
白棠顿了顿,当即明了。
“这倒是。”
……
几日后,无苓山。
修仙界的东北与东秘的东南不同。眼下又已是五月末,天气极热。
今日燕玄灵与戚念随常静去了远镇,此时无苓山的观中有燕不悔、吕奕、杜艮生、姜稚四人。
正值晌午,日头毒烈。
燕不悔依旧懒懒散散,四仰八叉靠在树下成荫,与容貌不符的枯干细手托着一块红瓜,这瓜是附近百姓送的,除了这,在观里还有一大筐。
观外有几座大缸,吕奕哼哼曲儿的功夫就挑满了水。挑满水,他跟着吃起瓜了,眼睛望着不远处那俩小丫头。
姜稚眼红红的,像兔子似的,她秀气的小鼻子吸了吸,嘴里还抽噎着。她个子不算矮,却提着一个小桶,桶中的水晃晃悠悠全撒了。
边哭,她嘴中还道:“我真没用。”
见此,身旁的杜艮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也没劝这人,脚下步伐加快。
约莫在半个月前,姜稚还无理取闹的小丫头,但随常静在外走了一圈,见过贫困与鬼魅作祟后,这小丫头便将自己困在房中。
待到饭点出来,她小手一叉腰,对师徒几人道:“我要修仙!拯救所有受苦百姓!”
因此,姜稚修仙了。
理由看似幼稚又可笑,但这小丫头却因这个目标而敛了性子;思穷人,不再挑食,再思农人,累也不怨。姜稚虽任性,心却比一般人更善。若非燕不悔二人相中这点,任凭她再纠缠,也不会将其带至修仙界。
抹了把眼泪,她将仅剩的水倒进小缸,她铭记此事重在过程而非结果,要步步脚踏实地。
已挑完水的杜艮生望着姜稚。这叫姜稚的大小姐已到无苓山两个多月,但她与这人极少讲话。似乎她二人一见就排斥,讨厌得很。
姜稚察觉到艮生的目光,她蓦地抬头,朝对方狠狠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后便又去挑水了。
杜艮生气得鼓起腮帮子,也朝姜稚吐舌头,脚一垛转身离去了。她边走心里还想,饭时给这大小姐菜里多掺点盐,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此等做法,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顿住脚步,回望姜稚,心底的气又消了。
杜艮生从不是记仇之人。
转眼已是日落时。
姜稚坐在道观外眼巴巴望着。
杜艮生一眼便知她在等常静师傅。平日这娇小姐与常静师傅关系最好了,每回常静师傅远行都带她,可这回走的太急,忘了。
待到天黑,姜稚起身去吃饭。
杜艮生早早就回卧房了,她一如既往,读了些记典默记咒语,将书籍整整齐齐搁好,正要歇息时,门“嘎吱——”被人推开。
“谁!”
杜艮生吓得小脸儿煞白,定睛一看,就见姜稚抱着被褥枕头进了她屋。
“你干什么?”
杜艮生小嘴一瘪,讲话依旧柔柔的,但却没好气。
哪成想姜稚又抽噎起来,小手抹了抹泪,委屈巴巴道:“我一人睡不着,以前都有奶娘与布偶陪我,布偶路上丢脸。要不是师叔不在,我才不找你这假男子呢!”
杜艮生圆眼瞪大,气呼呼道:“哪里假了!我只是图方便。”
姜稚道:“不好看。”
杜艮生道:“哼,又不用你看。”
姜稚把被褥往床榻上一扔,叉腰道:“我才不想看你!”
杜艮生按住她的小脑袋,驳道:“你不看,说我做甚?”
“你揉我脑袋!我长不高了!”
姜稚小脸上怒意满满,“咿呀呀”几声,头一低,伸手一把将杜艮生按在床上。
“你竟推人!”
杜艮生懵了,她本就矮姜稚许多,被按在床上,险些委屈得掉眼泪。她伸手扯姜稚的衣领,两个小小的人推搡起来。
但二人扭打半天,也不见分出胜负,杜艮生用手抓了抓头发,谁成想——打结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冲着姜稚哭嚷道:“你赔我头发!”
“我……”姜稚心虚,小声咕哝:“我帮你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