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出去寻点吃的,刚出帐篷, 就被人轻轻拍了下肩头, 我一转头, 看见是女神。
她长发飘飘,脸色红润,眼中含着笑意:“去哪儿?”话语也比平常轻快了许多。我想今天果然是个隆重和欢快的日子,大家似乎都很开心,除了我。
不, 女神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去拿点东西吃。你什么时候从县里回来的?”
她眼眸中带着浓浓笑意,从背后拿出一只食盘:“给你送来了。”
我心中感激欢喜,嘴上却恭恭敬敬:“辛苦你了。”没人记得我还没吃饭,她却惦记着,这说明她对我不是没有心的,是不是可以证明,我还在她心上,没有变过?
我见她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疑惑道:“你不去前面参加宴会么?”
“不喜欢太闹,你吃,我陪你。”
“……”今天是怎么了?对我的态度突然这般热情起来,竟让我觉出一丝不真实。
后来我俩进了屋内。是的,随着重建校区的工作高效有序的进行,我们的居住条件也改善了,不用住帐篷了。
我给她搬了凳子在我旁边,又去找了双筷子,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边吃边聊天。
我这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原来,傅斯言做了件大善事,这次回京顺便给基金会拉来好几笔巨额赞助,可以在门源县再建三所学校。
“上午和县长见了面,他很支持我们的工作,愿意拨经费给孩子们买一辆校车。还说过两天要亲自过来视察……”她脸上洋溢着对美好前景的喜悦。在她的眼中,我仿佛看见孩子们已经坐着崭新的校车而来,在干净整洁的校区里学习、嬉戏。
而让她焕发出笑容的,不是我,是他。
那算是改善伙食般可口的饭菜,已是味同嚼蜡。我默默听着,心中五味陈杂。
我望着她,望着她唇角上扬,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梦一般的阴影,嘴唇是润泽的粉色。那种种令她欣喜的事儿,在我心底,似乎都转化成为对傅斯言的歌颂。
“你为什么找我说?”我突然问。
她慢慢垂下唇角,不解似的望着我。
“虽然我听了也很开心,但是,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跟我说?”
她听后,眼神中流露出稍许的委屈:“有好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就想第一时间跟你分享。”
我点点头,苦涩道:“可我好不容易等来你跟我说话,却是托了他的福。”
她凝望着我,似在观察我的反应,小声问我:“你生气了么?”
“你们做的是大善事,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如果生气,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我笑起来:“是的,看见孩子们都可以上学,让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欣慰和满足感。怪不得《金刚经》里说,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广结善缘则能欢喜自在。使别人欢喜,自己也能欢喜。”
“祝你找到了你的欢喜。”不知怎的,心中又生出那种无奈的无力感。
许是心事沉重,降临黄昏时,我就与几个青年人喝起了酒。喝到酣畅处,便拿乐器来助兴。呜咽的埙声如泣如诉,沧桑哀怨,惹得几个青年都渐渐静默无言,仿佛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与周围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片刻,有人带头起了个调子,大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篝火晚会正式开始了。
咚咚咚的鼓声敲得震山响,几个藏族妇女婀娜登场,带着大家跳起了藏族人特有的舞蹈。
大家无不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笑靥如花。大家跳完一曲,马头琴,骨笛等传统藏族乐器伴着悠悠之声加入演奏,甲铃一声一声明亮、优美,不用猜也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一个穿着艳丽舞服的女子走到正中央,唱起了阿尔金山之歌,会唱的也跟着唱起来。唱到高亢嘹亮处,歌声戛然而止,几个壮汉蜂拥而来,手肘碰着手肘,围起了圆圈。紧接着,有两个人被烘托出来,众星捧月般被他们置于圆圈中心。
处于圆圈正中的两个人,不是别人,便是现在最受当地人爱戴敬重的人物——简南音和傅斯言。
很快,四周聚拢起足有二三十个之多的小朋友们,他们手捧着鲜花,或是把鲜花编成了花环,一个一个的,敬献给他们的两位恩人。
掌声、欢呼声络绎不绝,彼时,热巴鼓再次响了起来!众人又欢快地跳起了舞,妇女们挤眉弄眼推搡着把两人挤到一起,分开一点,又被挤回去……
一个青年在我旁边感叹:“真是赏心悦目,伉俪情深啊。”
“哎,晓晨,你干嘛去?”
“厕所。”
我哪里是去厕所,只想眼不见心不烦。那个画面我早有预感,可当它出现的时候,还是成功地蚕食掉我的自信,让我像个孤魂野鬼似的落荒而逃!
我还没有逃出去多远,就听后面有人喊我:“晓晨姐姐!”
我回头,灯火处,一天不见人影的卓玛拿着花环向我跑过来:“喏,给你的。”
我接过来,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柔声问:“你怎么没送给玉女姐姐?”
“有那么多人送她,也不差我这一个。”
“那不一样,别人是别人,这是你对她的一番心意。”
卓玛想了想,看着我说:“那我更想把我的心意送给你。”
我鼻子泛酸,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子:“姐姐不配拥有你的心意。我来这里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觉得特别愧对你们。”
卓玛猛地摇摇头,认真说道:“晓晨姐姐对我们很好,教我们看书写字,放手机里的电影给我们看,还带我们打球、放学摘野果,给我们买好多好多的糕和糖果。半夜还总给我盖被子……”她天真无邪地掰着手指头例数我种种的好来。原来,我的那些举手之劳,全部记在孩子们的心里。
可她不说还好,一说更令我觉得惭愧:“我做的这些,跟你的玉女姐姐和帅叔叔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哎对了,你为什么叫玉女姐姐还有我为姐姐,却叫他为叔叔?”
卓玛笑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因为在卓玛心中,你和玉女姐姐才是一对儿,他不是。”
谢谢,我在心里由衷地说。虽然这话是出自一个童真孩子之口,却给我这连绵数日的阴霾心情注入了一抹亮彩,给了我莫大的鼓舞。
“我真是没白疼你!”我把她抱起来转了几个圈!
“可是晓晨姐姐,你可要抓点紧了。他们私下里都说玉女姐姐和帅叔叔才是一对儿。”说至此,她愤愤不平道:“我说不是,说你和玉女姐姐才是一对儿,他们就笑我,说两个女人不能做一对儿……”
我心头一黯,放她下来。问:“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说他俩郎才女貌,还说帅叔叔人特别靠谱特别好,以后玉女姐姐嫁了他,一定会很幸福的。”
“是啊……我也相信他会对她很好很好。”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这么的哀伤低回,像汇聚成暗流的碎冰,漫过血脉,刺伤心头。
“晓晨姐姐你别管他们怎么说,卓玛支持你!”卓玛冰凉的小脸蛋儿紧贴上我的,安慰我道:“因为卓玛知道玉女姐姐喜欢你。”
我心中一动:“你又知道?”
“嗯。”她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那天起床,我看见她拉着你的手在睡觉。你睡得死,所以不知道。”
我心头猛跳!“你说的是真的?”
“卓玛什么时候骗过你?”卓玛皱了皱鼻子,不开心地说。
我“啪唧”一口,亲在她的小红脸蛋儿上:“我相信你!”
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心里那只屡受打击已经瘪了的小气球,又被卓玛注满了气。
那天篝火晚会闹到了很晚,众人玩得累了,就在地上横七竖八地铺了毯子,把酒言欢,对着篝火唱歌。
我回到青年们中间,也许是心情大起大落的关系,连带着酒也喝得风生水起。后来竟不知不觉喝得多了,心口像压着块儿石头,压得我撕心裂肺地痛。越是如此,越是想用酒精麻痹这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略不断谈论他俩的旁人,才能不再去想,我和他,到底谁能给她幸福的答案……
后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晃悠到女神房间的,倒头便睡。
梦做得乱七八糟。
梦见女神望着我,我也望着她。
梦见我对她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梦见她对我说,不是。
梦见我对她说,你能不能忘掉曾经,我们重新在一起?
梦见她对我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说,再等,我就没勇气了啊……
……
……
一抹光亮投在我的眼皮上,我睁开眼,看见从天窗处洒下来几点斑驳的阳光。
一时浑不知自己是否仍身处梦中,只觉得一种浓重的哀怨忧伤袭来,僵坐在床动弹不得。
也不知坐了多久,才发现这房间里的摆设,还有那粗糙的书柜,是那么的眼熟,是女神的房间?
又不知坐了多久,外面依稀响起脚步声,以及两个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