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季芳泽的事,季芳泽应该一直都瞒着京中。但之前季芳泽在火灾后昏厥数天,这前前后后的经过,帝后必然知道了。
他不信京中帝后就这样欣然地接受了,他想拱人家辛苦养大的猫崽的事实。
季芳泽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有。”
叶澄一点也不避嫌地打听道:“都说什么了?”
昨日司礼监主管悄悄到了季芳泽的住处。
“传陛下口谕。”那大太监也是御前数一数二的人物,面对朝中阁老也能平静以对,当时竟满脸都是汗。他面色泛苦,口中却学得惟妙惟肖,“朕死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小兔崽子赶紧给朕滚回来!”
季芳泽心想:反正我又不是小兔崽子。
从这口谕里都能听出来,父皇近来一定身体康健,精神倍加。
于是季芳泽一边想着,一边平静应道:“没说什么,说等我得空,记得带你回家见一下父母高堂。”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这两天不太舒服,更新也没什么保证。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吧,但还有一个情节和结尾没有写,所以大概还有几章。
晚安。
第70章
叶澄虽然决定留在军中, 但叶家人即将启程回京, 日后恐怕数年也未必能见一面, 他总要去给家人送行。在确定他不走之后,他的长官爽快地批给了他好几天的假。
叶澄脚步轻快,一路和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
从去年叶澄踏入虎啸关的城门,到现在也才一年多一些,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军中, 一共也就休过几次假,却已经混成了半个本地人。街上吆喝的商贩, 河边洗衣的妇人, 巷中玩耍的孩子, 树下休憩的老人, 这虎啸关半个城的人,全都和他混地熟稔。呃, 除了某些比较特殊的地方, 叶澄每次不得不路过秦楼楚馆的时候, 都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 平常总挂在嘴边的笑意收敛地一干二净,表情严肃无比,连一颗牙都不敢露出来。
平常他进城,走到哪儿都是笑语声。这次却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区别。
毕竟如今满城都知道了, 后巷里住的那户叶家人,原来是大官出身,论起身份, 竟比他们的太守还要贵重一些。而那个面上有疤,却仍笑得很好看,手脚麻利勤快,心底良善的青年,是个真正的名门公子。
自从钦差来过,就再没人敢随意登那扇寻寻常常的木门。并不是叶家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这种身份差别带来的距离感难以消除。
但当叶澄眨着眼,含着笑看过来的时候,与他对视的诸人,就不知不觉地忘记了那种压力和不自在,心中重新亲密起来。尤其是年纪大些的,竟有些自责。
这不还是那个人吗?爱笑,懂礼貌,讨人喜欢,走在路边,会主动帮忙推车,提水,把树上的熊孩子提下来,是他们熟悉的街坊后生。怎么能不理人家,伤了孩子的心呢?
路口边有一棵很大的树,这片民区半数的大娘大爷们都坐在一起闲话,过了刚开始那阵别扭,便开口关心道:“这次是要回京吧,什么时候动身?可得赶在冬天前。”
叶澄蹲着身,把歪了半只脚的竹椅重新紧了紧,又去给另一个大爷修板凳:“我在军中当值,不回去。只有阿爹阿娘和弟弟们回京去。”
众人看着叶澄留疤的侧脸,想起前几日在街头巷边听到的话,心里酸涩地厉害。
若只是听戏本里的故事,顶天了也只是跟着众人落几次泪,骂几声负心汉罢了,但如今那个被辜负,被陷害的人,是他们熟悉喜欢的晚辈,那种痛恨,就真情实感,难以忍受起来。
“大娘过去可是这虎啸关出了名的媒婆,多少夫妻都是我牵的线,没有不圆满的。”陈大娘拍着胸脯,恨恨道,“过去的就别想了,大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保准比原来那个强!”
她是找不来皇子皇孙。可这婚姻嫁娶,又不单单看身份。前一个倒是身份尊贵了,却不是那居家过日子的人!瞧瞧这烂心肝的,竟险些把人家一家老小的命给搭进去。
果然还是该找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一心向着自个儿男人,能持家兴夫的贤惠人!
叶澄连连摆手:“大娘,那可不敢,眼前这个还没娶回家呢。”
让季芳泽知道,只怕他小命难保。
一众老头老太太来了兴致:“竟已经有人选了?”
虎啸关位处边疆,过去又常年兴兵,所以风俗要开放许多。年轻人私下看对了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陈大娘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了,是东边的林姑娘,还是西边的方姑娘?还是说哪家的小伙子?
叶澄笑得有点羞涩,非常能引起一众长辈的怜爱之情:“是个大夫,在军中做军医。我是新人嘛,又是从文转武,有些任务做不好,常得人家照料,就……”
闻言,四周的老人顿时拍腿:“这个好!”
自从夏荣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京中其他地方或许已经沉浸在了暂时的繁荣安定之中,可虎啸关的老人还记得过去的血与火。
那些年,谁家没有当兵的儿子呢?
在虎啸关当兵,意味着要出战,会受伤,甚至死也是常事。便是再找个如何勤俭持家,贤惠温婉的,也不如找个军医有保证啊!
比什么王爷皇子可实在多了!
老人纷纷叮嘱叶澄:“人家这身份在军中肯定吃香,既然跟了你,你可要对人家好呀。”
千万别犯糊涂,再想着之前那个王八蛋了。
又有心急的大娘问:“什么时候办婚事?能不能赶在你爹娘走之前?”
叶澄摸了摸鼻子:“我倒巴不得早点定下来。就是岳家家业不小,我现在没个一官半职,虽说他中意我,我也不好一穷二白地去提亲。”
那倒也是,老人们便勉励他好好当差,早日把人娶回家。
叶澄一一应下,将老人们的东西挨个修好,这才回了叶家。
叶父坐在屋内,正整理自己这一年写的文稿:“听说你给自己选了门亲事?”
叶澄乖巧站在门边:“是。身家清白,人品无碍,读过诗书。”
这是叶家择婿择媳的硬性标准。
叶父沉默片刻:“殿下何时动身归京?”
叶澄微讶,表情无辜:“未听芳泽提起过。”
叶父想起伴随圣旨一起到叶家的陛下手信,想起里面从苦口婆心到暴跳如雷,再到最后“两人分隔日久,情自转淡”的打算,忍不住为他家圣主叹了一口气。
可见就算是天家,儿女也都是债啊。
耗吧耗吧,反正陛下也不能因为一点小儿女之间的私情,就把他叶家的儿子打死。
几日后,叶家人离开虎啸关,叶澄准备回军营。路过茶楼的时候,听见里面说得热闹,叶澄悄悄拉了下马缰。
当日他从军营回来路过的时候,这茶楼里说的还是“痴情郎变夺命锁,十年知面不知心”,短短几日,已经变成了“相逢虽晚缘未晚,历尽磨难始相知。”
那说书先生口中说的,正是叶澄这几日的杰作。叶澄在过去的某一世,当过说书先生,对写本子也颇有心得,这故事编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叶澄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
如果放在之前,叶澄或许会乐意当个被辜负的苦情人,好赚点同情和热度,但现在他有了季芳泽。
纵然他是叶澄,但在世人眼里,他就是叶端瑜。
叶澄只会和季芳泽牵扯在一起。
虽说换了主角,这故事目前可能只会在虎啸关流传,但等到日后,就未必了。
他真心实意要和季芳泽长久,那早晚都是要回去提亲的。
若能以实打实的彪炳战功,换取当殿求婚皇长子,没道理热度压不过当初的探花郎和小王爷。
叶澄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颇有些郑重地心想:必须要更兢兢业业呀。
毕竟这除了任务,还和他的终身大事有关。一个真正的男人,就该同时承担起事业与家庭的重担!
……
时光平静地过去,除了偶尔的“剿匪”,夏荣边境仍算维持着和平的局面。
但等到叶澄来的第三年,战争还是爆发了。前一世,叶端瑜被困后院,对外界的消息感知极为迟钝,只隐约知道是夏荣战争再次爆发,虎啸关战况凄惨。
叶澄之前还想过,该如何委婉地提醒边境将领,使大夏尽可能地做好应战的准备。但这三年待下来,他发现,尽管京中渐渐施压,民间也议论渐起,但怀化将军始终没有松懈过虎啸关的军备。
怀化将军一直在练兵,在巡防,像是随时准备着和荣国的大战。
叶澄虽然比寻常人的经历要多一些,却也不会自视甚高。这世间有的是天才和人杰。怀化将军是个很了不起的将军,有远见和谋略,不需要其他人多嘴。这个其他人也包括叶澄。
其他人在他麾下,只需要按命拉练,听令出战,就已经足够了。
这场战争之所以会打得惨烈,并不是因为虎啸关准备不足,只不过是时运和实力的对峙罢了。
这一年,大夏先后遭遇了旱灾蝗灾,全国粮价飙升。纵然是军粮补给,户部也不得不一拖再拖。其实户部也并不是要苛待边疆,只不过是一时筹不过来,军粮的运送便晚了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