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感觉从腹部处传来,茶玖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她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匕首,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刺向白谣。
匕首是戚潇在马车上送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着。
……
侍卫们手忙脚乱的将白谣的尸体挪了开,步雁紧张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晃着。茶玖狼狈地坐倒在地面上。
白谣杀白遥?
“哈哈哈。”她突然笑了一声。
……
茶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宫殿。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白谣的血溅到了自己手上的瞬间,她恍恍惚惚的低着头,像是七魂没了六魄。
“抱歉。”
这两个字眼,戚潇重复了不止一遍。茶玖后知后觉的顿悟,她的自以为是似乎刺伤了戚潇很多次……可道歉的,低头的,也永远是戚潇……
这样算什么呢……
茶玖沉默地看着戚潇的动作。
戚潇将她的手包紧紧裹住,然后搁置在自己的月匈前,举起抵在了额头上。
“这样可以消除罪孽。”
没有血色的辰口瓣展露出主人糟糕的状态,可是戚潇的神情却像极了虔诚的信徒。
茶玖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以手背顺着戚潇下巴的弧度摩挲,她一点点的低下头,慢慢的把额头抵了上去。
“求求你。”
“不要再骗我了。”
茶玖挺立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她的肩膀轻微的抖动着,眼泪像决堤的河岸崩塌。
大殿里只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内心的挣扎终究还是抵不住那份呼之欲出的怜惜。戚潇遵循了内心,妥协的将她拥入怀中。
很多夜深人静,她看着她的睡颜,无数次抑制住想要靠近的心。
彼时茶玖悄悄夜出,戚潇总是以一墙之隔,陪伴着她默默地走着。只是听她走路踏过石板的脚步,嘀嘀咕咕的牢骚,她都能猜测出她此时的心情与脸上的表情。为什么茶玖能够更加的轻而易举的溜出?因为她就在她的身边。
她知道她不会想看见她。
伏着戚潇的肩膀,茶玖开始发问,“计划到底是什么?”
“保护好诸将军一行人的安危。”
“可诸符……为什么会死?”这是茶玖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如信上所说,中了埋伏。我的人没能护住他……”
“那日的刺杀……?”
“是施和的计谋。”
“老太后呢?”
“……”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
一声借着一声的质问得到的答复是无限沉默。
“我让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刺耳又锐利的语调折磨着耳朵,眼睛的涩痛远不如胸口胀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不想你染上这些。”过了很久,戚潇才回答道。
“罪孽我背。”
“人命我扛。”
“你只要干干净净的就好。”
那样明亮的光,不应该被血污扑灭。
戚潇轻轻的说道。
深宫是吃人的妖怪,到处充满了扭曲的人性与恶意。她在这个地方待了太久,脚下也不知道踏了多少人的尸体。地砖下的腐臭与腥味,仿佛钻入她的每处骨髓,这是她无论洗了多少次手,换了多少件衣裳都无法挥散的。
如此阴险狡诈、丧心病狂的人又能否有资格立于阳光之下?
当纸团砸在脸上,戚潇意识到,黑暗永远无法触碰光明。她的每一分靠近,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侵染。
要么,黑暗腐蚀光明。
要么,光明破灭黑暗。
她想要光。哪怕是远远的瞧着也好。
光不应该被拖入黑暗……
所以她吞下了所有的解释。
戚潇用着笨拙的方式,固执的守护着她的世界。
这样的做法,过分的愚不可及。
也,一往情深。
。
戚潇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感人肺腑的话没有换得怀中人的感动,而是恨极咬住脖颈的牙印。
皮肤被磨得变成了红紫色,茶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口。
“皮真厚。”
脑子里的怒火快冲了天,茶玖把之前的所有内疚抛到了九霄云外,“老子真是服气。”
“还干净?”
“老子都被你碰了还干净?”
戚潇没有摸清茶玖回答的点,她眨了眨眼,方才内心聚集的复杂情绪一时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不起。”
果然这个人永远无法把捏重点又破坏气氛。
“我的错……”戚潇乖乖的点头认错。
“骗老子还开心迈?”
“不……”
“你不得清!老子告诉你!”
“老子这辈子都赖上你,想跑?门都没得。”
“上次恁个胡萝卜可以安排下,没得问题吧?”
戚潇:???
“我……你……”
感情这个人从始至终可能都没听懂她的话?
“好的,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茶玖擅自帮戚潇点了点头,愉快的结束了所有的话题。
沉顿了片刻,她突兀的换回了白话,“你要是再瞒着我,就不要再来见我了。”她的表情很轻,但眼睛里的情绪却郑重极了。
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总是以装傻充愣的方式应对。生气是真,触动是真,嘲弄是真。
以及,最后一句,也是真的。
章节目录 皇“叔”【十六】
一切说开后, 两个人商量一致,决定继续做出决裂的假象以给施和一个错误的信号,引使他提前行动,再作暗中埋伏, 来一个双面夹击。
茶玖撑着下巴, 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揉着戚潇的手。
最近这样挠心抓肺的事太多,也只有这个人能忍她的做作与脾气, 要是换作别人,这样长期以往的闹下去, 恐怕早就疲惫不堪了。
她忽然捧着戚潇的手亲了一口。
“嗯?”戚潇从密密麻麻的奏本里抬起头, 疑惑地看着她。之前因为误会,滞留了许多不知道处理的奏折,这会戚潇就得给她来擦屁股了。
“只是在想, 和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久。”茶玖说。
她大抵是不适合当帝王的。无论是心计还是谋略,她都远不如戚潇。如果戚潇没有为她的帝王之路披荆斩棘, 她或许都无法稳坐于皇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 居然会臣服于自己。
“以后会有的。”
施和并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对手。与茶玖的所有商量, 也只是起一个安抚她的作用。她要做的, 还有很多。
“嗯。”
前沿的战况略微好转, 诸将军痛失爱子, 并未太沉浸于悲恸之中, 反而是花了更大的精力与霍野军对战。霍野军与立吾军本来就实力相当,这一下,竟然是诸将军得了上风。霍野军被重击后也没有很快反击, 反而是战术性的撤离与后退。如此这般,像极了群龙无首而无法决策的模样。
很明显,施和不在霍野军队里。
那么。
施和就一定会来见她。不知道为什么,茶玖总有这么一份冥冥的笃定。
。
月上柳梢,茶玖挑着柄灯笼,独自走向了通向慈宁宫的道路。她想在施和之前,见一见老太后。之前刻意打压了老太后后,老太后并不是没有闹过,只是她压下去了。反复几次又不被理睬后,老太后死了心。
在那次刺杀中看到施和的时候,老太后就已经明白了。那是她迟来的报复。于是原本侥幸的心落了下去,老太后认了命。
茶玖想要向老太后了解一些关于施和的事情。看在血缘的关系上,老太后或许会不计前嫌地悉数告知于她……
就在茶玖垂眼思考的功夫,一阵冷风刮过她的颈肩,倏然袭来的凶猛力度禁锢着她的喉咙,将她拖拽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后脑勺砸在墙壁上的茶玖顿时头晕目眩,她撑着墙沿,只觉得腿脚一阵发软。缓了好久眼前才不再出现模糊的雪花,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靴子的主人不是施和。
真正的施和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阿喜,别太过了。”
长兄的孩子呵……
谢喜高大的身影打在茶玖的身上,他钳制着她,面色如霜。茶玖剧烈的喘息着,手中用力地掰着谢喜粗糙的手掌。
“阿喜!”施和呵斥了一声,面色已经带上了不悦,贺喜这才松了许多手里的力度。
脖颈无法逃离束缚。明明是施和与她的恩怨,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高大男子才更像是与她有着无尽纠葛的人……不。与其说是施和与她的恩怨,倒不如说是她延续了上一代的恩怨情仇。
她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陛下好像并不意外。”本来听那个傀儡皇帝说,这该是个无脑又鲁莽的家伙,这么一看,倒也不尽相同。施和失望的摇了摇头。施瑞和白巧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个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