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女学生们欢天喜地地抱着海报到空旷的路道边排起了长队。秦慕白大大方方地把海报放在车前盖上,借着路灯的光照,给她们挨个签字。
这番虽是见面仓促,而海报一张张的经了秦慕白的手签过去,再将其转交到女学生的手上,当下的气氛便很是轻松和乐。
街上的车铃声响得清脆,秦慕白眼见下班的行人越来越多,等手里快速签完字后也不在外面多留,抬手跟女学生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欲先行离去。
他人在树下走得快,一时未察,愣被树枝勾到前襟,不小心把掖在胸前的方巾给扯了出来。
忽而听得“啪嗒”一声清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掉了地。
秦慕白循声望去,看到有两颗小圆疙瘩从方巾里头掉了出来,骨碌碌地绕着他的鞋尖滚了一遭。他蹲下身子把那玩意拾起来,不知觉就笑了。
落在他掌心之中的两小粒话梅糖,出自上海老字号的传统手艺铺,东西算不上好吃,但是润津止咳,遇到嗓子疼也可以含着缓解缓解。想来孟雪回那小记者,为着忙碌本职工作,是常备在身边提神醒喉的。
秦慕白因得了孟雪回给的“小彩头”而若有所思,待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女学生,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围在旁边小声议论道,“你们瞧,William一直盯着那两颗老牌糖果看呢,难道也跟闲出差的工作族似的,喜欢这种尝着解闷的小零食?”
这话叫秦慕白听了,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他琢磨的,是送糖人的心意,跟这甜劲儿足的小零食有什么关系。
女学生们探究未果,散了队伍之后一路叽叽喳喳地过去了,而秦慕白手里头揣着两粒话梅糖,独自走进酒店电梯按好了上升键,等到再摊开掌心时,都快把外面那层玻璃纸给捂热了。
清脆的“叮”声过后,外面的指示灯亮了,铁栏雕花的复古电梯,开始一级一级往上慢慢升起。
在这等待的间隙里,秦慕白挑着修长手指剥开糖纸,把一粒话梅糖放到嘴里细品,尝出来的这股味道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甘甜,后调淡淡的,泛上舌尖有些微薄的苦意,却也没有很涩口。
他牙齿动了动,把含在嘴里的话梅糖细细嚼碎,方才尝到了裹在最里层的薄荷芯子,此时糖粒的味道又变得凉津津的,蛮有趣。
可糖块嚼碎了不尽吃,只咂摸两下就没了,秦慕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迈着长腿走出电梯,心中意外消释了很多烦恼。
日复一日地对着剧本研读是枯燥的,他将要上演的这一幕戏也早已安排好,独这孟雪回是突然杀出来的一页断章,偏还不按规矩来写,竟没来由的让他感到有些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饼饼儿的地雷,感谢Rn的手榴弹,感谢杌的营养液,把三位小天使左右两手托一个,头上再加顶一个,举起来转圈圈!
第5章 鱼眼珠
东边天空蒙蒙亮,公鸡打鸣太阳红。次日清晨,小记者骑着自行车在新民大道留下一串清脆铃声,于八点大整准时到达了片场。
进了门,孟雪回发现剧组里面特热闹,几个混脸熟的小咖演员靠在墙上有说有笑,看到他来,粗略扫了一眼,阔论的声音渐渐变低。孟雪回无意打扰别人聊天,背着挎包很识相地走到一边,百无聊赖地等待剧组开工。
是时,场外的工作人员从小摊上吃完了早饭,开始陆陆续续往回走。
陈导有座驾傍身,先人一步到了地,一来就歪在躺椅上拨弄收音机。屋子里信号不太好,他调试的时候总在粤语跟英文之间来回跳频,把凑到旁边听热闹的胡编剧搞得一愣一愣的。
孟雪回坐在附近的小板凳上,看到进片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脑筋一转,暗暗起身观望。
他抬眼瞄了一圈没见到秦慕白的身影,一回头看到陈导皱着眉头盯住了自己,脸上笑了一笑,伸手拿勺子敲了敲挎包里的铝壳饭盒,精神抖擞道,“嗨,陈导,我来报道啦。”
陈导上手一推老花眼镜,把孟雪回看得明明白白,当即从鼻子里粗哼了一声,姑且算是做了回应。
孟雪回挠了挠后脑勺,一不小心碰歪了头上的鸭舌帽,正准备拿下来重新戴时,走到他身后的秦慕白,伸手把帽子一摘,叫孟雪回小小惊讶了一番。
“秦先生,早啊。”及时反应过来的小记者,揉了揉翘在耳边的一撮头发,很有些不好意思。
“小记者,你也早。”秦慕白微倾着身子,伸手一拨孟雪回的乱发,从脸上摘下来的金边眼镜,就挂在胸前的西装口袋里,两片亮玻璃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跟他的笑容一样晃眼。
饶是孟雪回这会子去给自己,换上一颗媲美水钻的七窍玲珑心,也不得不承认秦慕白的撩拨太具有杀伤力,一旦表情认真起来,只消眼波一漾,动僦叫人丢盔卸甲。
“怎么无精打采的,起太早了没睡醒?”孟雪回把头埋得低,叫秦慕白看到了故意要来黠他的短。
“没没没,睡得挺好的,就是这会儿大太阳出来了,晃得我眼睛累。”孟雪回摆了摆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颗小心肝揣在胸腔里扑通乱跳,很是不安稳。
秦慕白眼里看得明白,只不肯嘴上点破,兀自笑弯了桃花眼,赶在孟雪回脸红之前,替他把鸭舌帽给重新戴了回去。
这一时,那边的清场工作已经准备就绪,陈导站在门口,扯着大嗓门吆喝主演过来等开机,秦慕白不便多留,匆匆跟小记者分开后,大步流星地向拍摄场地走去。
孟雪回站在原地默默目送他离去,心里回味着秦慕白的倾人一笑,扶了扶鸭舌帽的边沿,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嗳,那个新来的,搁这儿愣着干嘛呢,给我挽上袖子后面干活去。”负责剧组后勤的场地管场员,看到孟雪回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发呆,忙催促他跟自己一道过去搬拍摄器材。
被郑重点名的孟雪回,一边嘴里“哦”着,一边捋起袖子去干活,经过片场的时候,他的心扑棱跳个不停,索性猫着腰从人群中溜走,堪堪躲过了秦慕白的视线。
管场员把人带到了地,孟雪回跟在一堆临时“工友”后面搬搬抬抬,活儿却意外干得挺轻松。原来拍摄用的大件器材,早在前一天就已经布置好了,剩下的也没几样要搬的。
待工友们卖完苦力后,纷纷跑去片场围观影帝拍戏。照理说拍摄期间,片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但陈导在这一点上心态挺宽宏,只要围观人群不吵不闹,便由着他们过来看热闹。
孟雪回因为闲着没事干,想了想便也跟了过去。他虽久仰秦慕白的大名,还未见过其胶片上的“真功夫”,这桩憾事搁心里吊来吊去怪不得劲的,还是今天亲自看看比较过瘾。
而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影帝秦不愧是老天赏饭吃的好人物。现拍的这一场戏,秦慕白一人分饰二角,为了进度没有错开站位,台词一转,便在侦探跟凶手之间换得游刃有余,叫陈导坐在摄影机后面赞不绝口。
是时,秦慕白穿着一身素净长衫,未擦头油的柔顺黑发略显蓬松,看起来干净而简单,只那一双招摇的桃花眼是去不掉鲜艳的,使他明润之余又多了两分秀逸的风采。
众人往常看他都是做着西洋式的美男子打扮,没想到竟也能把松松垮垮的长袍布褂穿得很利落。小老爷子笑眯眯地脚下打拍子,欣慰自己慧眼识人,没有压错宝。
孟雪回蹲在地上安静旁观,腮帮子一托,眼珠子跟着秦慕白的脚步起转。只觉得影帝秦单是站在那里,不消开口,便已经压住了整个场子的气场核心。
随后他低头想了想,纵使秦慕白落到鱼眼珠那个阶层去,那也是从海蚌嘴里脱胎出来的蕴秀成色,是怎么着也差不了。
热闹没看多久,管场人员凶巴巴地找了过来,意图把孟雪回这个新来好捏的“软柿子”,给打发到后台抹桌扫地。
小记者脾气软和,不跟这五大三粗的大嗓门计较,只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呛了他个吹胡子瞪眼后,心满意足地到后台干活儿去了。
这一趟人都集中在前面凑热闹,后台挺清净,来来回回只有两三个粉刷匠过来敲敲墙板。孟雪回轻轻巧巧地提着扫帚,看到当中一张椅子上挂了一件令人眼熟的大衣,走过去一看,果见化妆台上搁着秦慕白的金边眼镜。
他好奇秦慕白的近视度数,便把金边眼镜拿到眼前凑近了看。孟雪回“咦”了一声,看了左边看右边,没觉出有什么晕乎感,疑心这物事是被秦慕白当做装饰来用。
孟雪回把金边眼镜放回原处,目光落在堆在桌角的海报上,秦慕白人在画上也是亮眼的。他伸手抚平了压上边角的一处褶皱,嗓子里发出由衷一叹,“秦先生这么个漂亮人,那得多上相的女主角才配的过来啊。”
不想,此时秦慕白恰从片场收工回来,人到门口听到这话,微抿了抿薄唇,浓秀的睫毛下映着一双秀致的桃花眼,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微妙。
“秦、秦先生你回来了啊。”孟雪回拎着扫帚转过身来,一回头对上秦慕白耐人寻味的目光,被他盯得肩膀一抖,不自觉地紧了紧喉咙,心中甚为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