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范达看他有心替孟雪回解围,站在那里脚下打拍子,“孟大记者的人缘还真是好,一个个的追着赶着上来捧着你。”
“白老板,你我二人的不愉快,与旁人不相干,得过且过吧。”孟雪回垂下眼帘,不欲跟他发生冲突。
他一开口,白范达反倒像移了情绪似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金洵紧跟其后,唯恐这位生意伙伴再任性来事。
白范达穿过走廊,看也不看孟雪回一眼,只在路过秦慕白身边的时候,别出心裁地说了一句话。
“秦先生,我们之间未必没有联系,大家来日可期。”
秦慕白参不透他话中玄机,也无意去深思,他只纳闷孟雪回是如何惹上这号人物的。
于是,他走到孟雪回的面前,期待对方给自己一个回答。
孟雪回知道自己避不开这疑问,背对着秦慕白做了一个深呼吸,艰难说道,“不瞒秦先生,我先前卧底追踪的那家工厂,就是白家的资产。”
秦慕白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数,怪道白范达阴阳怪气地消遣人,小记者这是动手拔了他的老虎须啊。
可话说回来,白家在上海可不是善罢甘休的户头。以那位的手段,孟雪回干了这桩大事不可能安然无恙,这相安无事的背后,也许有着不知情的缘由。
秦慕白还想再问几句,然而孟雪回话里遮遮掩掩的,刻意回避了他的视线,显然是不想多提。
“秦先生,我想先回去了。”孟雪回背靠白墙,一瞬间忘了身上还穿着秦慕白的西装。
“我开车送你。”秦慕白从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本来他是想载着小记者出门兜风的。
“今天已经很劳烦秦先生了,我自己回家就好。”孟雪回下意识地把手心按在裤缝线上擦了擦,柔软的碎发失去了发胶的固定,蓬松在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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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倒V结束
走廊的雕花壁灯映亮了孟雪回的眉眼,点染出一片细碎的浮光。良久,秦慕白说了一声“好”,再抬头的时候伸手攥住了他的袖角,“那下楼的这段路我送你。”
孟雪回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到电梯的时候,赶巧碰上楼上的住客下来吃饭,两趟过去电梯依旧人满,到了第三趟只余一个空位可站。
秦慕白推了推他的手,轻轻说了一声,“去吧。”
孟雪回低头应了他一句“好”,径自走进了电梯。
稍后,只听“咔嚓”一响,伸缩式的铁栅栏门被自动拉上,秦慕白隔着一道铁花帘冲他挥手,等孟雪回抬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电梯已经载着他顺层直下。小记者未来得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触摸到一片温热潮气。
大街上人流如潮,孟雪回怀着满腹心事一步一停地走到旧民巷,家里却是冷冷清清。他嘴上不说,心里是作难了,这地儿没有秦先生,小洋狗也被老荣带到剧组去了,能不寂寞吗。这人啊,一旦热闹上了,回头尝到了寥落滋味,难免要堵心。
孟雪回孤家寡人一个,回屋拧亮了电灯泡后,一声不吭地把蹭了墙灰的西装外套换下来,用木盆装好了坐在廊下泡水洗。这衣料子是禁得起检验的好料子,沾了水一点都不掉色。
孟雪回上手搓了两下,忍不住开始叹气,秦先生样样都不亏待他,今天还替自己出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跑出电梯留在酒店不走了。
可是……孟雪回为了这俩转折字眼,叹息止于唇边,也就为这一声可是,他才不得不往回收拢念头。
他孟雪回,想找个人搭伙过舒心日子,难啊。
孟雪回在廊下忙活了好一阵,直至十个指头搁水里泡得泛白,方才如愿把衣服晾上了细竹竿。
家里没有熨斗壶,他怕把衣料子给揉出印来,不敢拧绞西装,挂之前也就这么随手甩了两下,积压下来的水珠子顺着杆子滴滴答答地淌下来,砸到水泥地上湿成了一条笔直的长线。
“换敲糖嘞,换敲糖嘞。”
门外路过一个卖敲糖的小老头,手脚轻快地推着木推车压上砖头路,一嗓子下去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地飞。
孟雪回人在家中看得仔细,推车顶上搁了一个大木盆,车身颠簸,米黄色的敲糖从锅盖底下露出了一角,像是落在人间的月亮。
房东太太家里那俩小子,听见动静呼啦啦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夹脚丫的大拖鞋。
近来,附近小学里的孩子们闹疹子,校长出于卫生考虑,干脆给全体师生放了大假。房东太太的大儿子沾了这光,纵然身体健康也要赖在家里当大爷,成日家的天天领着穿开裆裤的弟弟,跟在屁股后面撒欢儿。
两孩儿追在木推车后面蹦跶,一不留神小老二歪了步子把自己绊了个跟头,大孩儿为了拦住卖敲糖的,顾不上第一时间搭救弟弟,令小老二感到寒心。
“我要告诉妈,你把爸的拖鞋偷出来换敲糖。”小老二扯着嗓子大嚎,吓唬完大哥自己又犯怂,吭吭哧哧地从地上爬起来,泪珠子顺着腮帮子滚下来一串。
大孩儿被弟弟戳了痛处,心里急了,想起亲妈手里不认人的鸡毛掸子,连忙调转身子跑了回来,想要捂他的嘴。
孟雪回听到哭闹声,跟在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破塑料盆。俩孩子的心事全都堆脸上,眼前这情景他不消去问便心中有了数。
卖敲糖的小老头没走远,孟雪回追上去用手里的破塑料盆换了巴掌大的一块敲糖,回来给这小哥俩分着吃了。
俩孩儿的力气都用到刚才的感情纷争上了,手里傻乎乎地攥着敲糖,仰头望着孟雪回,站在外面使劲吸溜着鼻涕泡,没有吭声。
孟雪回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身走进院里忙自己的去了,没发现俩小尾巴跟在后面悄悄同路。
于是,他毫无防备地一回头,看到门外探进来两个脏兮兮的花猫脸,差点吓了一跳。
大孩儿不好意思地嚼了嚼嘴里的糖块,扶着门框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小老二认糖不认人,既不看人也不叫人,躲在后面揪住哥哥的衣角,只管眼巴巴地馋手里那块蜜玩意儿。
“怎么啦?”孟雪回弯了弯眼睛,转过身来冲他俩问道。
大孩儿觉得他好,敞着心窝子上去巴结道,“大哥哥,我中午坐在门口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人隔着大铁门在逗你家的小狗。”
“逗小狗?”孟雪回想了想,疑心他说的是被秦慕白差过来带狗的老荣,这便开口问道,“是不是一个开着汽车的老伯伯?”
大孩儿摇摇头,脑子里浮现起那抹身穿工人服的高挑身影,嘴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小老二跟在后面扯开了嗓子,“那个人用帽子遮住了脸,男的女的看不清哇。”
孟雪回听了这话经不住想,自己租的这处小破地儿,是百八十年没个远客来上门踏脚的,这个不请自来的,会是哪位呢。
他站在暮光下眯着眼睛思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实习小弟陆流云。
陆流云打扮新潮,头上擦着生发油,鼻梁上架一副西洋来的玳瑁墨镜,动僦骑着凤凰牌的脚踏车走街串巷,别提多神气了。
这边车铃“叮铃”一响,俩孩子一见大哥哥家里来了人,立马颠着屁股蛋跑了。
“嗨,密斯特孟!”陆流云扶着脚踏车进门,学电影里的浪漫男主角,把眼镜反着往头顶一推,就差脚上蹬个羊皮子的尖嘴皮鞋跳踢踏舞了。
孟雪回有模有样地回了他一句“嗨”,盯着陆流云头上的墨镜,想起秦慕白也有一个类似的,两相一比,高下立见,再瞧陆流云的嬉皮扮相就不免觉得有些俗套。
陆流云车子一上杠,站在那里叉着腰眼巴巴地等着他夸。孟雪回对这人来疯,但凡能使好话就不提道理,料想面子功夫还需做得,这便歪着头顶的鸭舌帽含糊一敷衍,对着陆小弟打起了哈哈,“小陆,墨镜洋气啊,拿来我看看。”
陆流云“嗯?”了一声,墨镜递过手去,心里却对这赞美不能苟同。他本就是个摩登少爷,好话傍身应当锦上添花才是,哪里就凭“洋气”二字了得?
孟雪回墨镜在手,拎着两只镜脚上下一翻转,又搁鼻梁上试了试,嘴里点评道,“还成,式样蛮好的。”
“那可不,人家特地从法国给我寄过来的好货,倍儿地道。”陆小弟睃着眼角,对这评价也不满意,心道小孟不识货。
孟雪回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心里暗暗想,横竖东西也就那样吧,个墨镜还能瞅出高低贵贱来?
他再一瞅陆流云的嘚瑟模样,禁不住上前打趣道,“小陆啊小陆,瞧瞧你乐成这样,眉毛都快飞大脑门上了,这墨镜谁送的,相好啊?”
陆流云不上他的当,皱着鼻子哼了一声,不欲开口理睬。孟雪回乐得闲话少说,问他上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