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制造了这所有轩然大波的两位主人公,早就避开了漩涡的中心。
琴房的窗户打开,微风掀起窗前悬挂的白纱,将夜色悠悠地渡来。而钢琴和提琴的二重奏,则缓缓地、庄重地飘进星光点点的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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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看守所里的邵阑按照规定,和众多犯人一起,坐在长条板凳上,规规矩矩地并起双腿,手放膝上,收看电视频道,接受思想教育。
早间新闻通常就是那几个主题,有关时叠公司的事件已经过去,邵阑再也无法从节目中吸收到有用的信息。
在律师和看守所方面提过了饮食相关的问题后,邵阑的食物没有再遭到克扣,他从此也不敢多浪费一点粮食。
规律、乏味、看起来毫无尽头、毫无希望的生活很快地就磨去了他的锐气。
现在的邵阑双目无神,皮肤被捂白了一点,脸上还带着几分虚胖,完全破坏了从前由权势和金钱包裹出的那份英俊。
新闻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画面上的两个主人公尖锐地刺伤了邵阑的眼睛。
主持人中规中矩的播报声还在继续。
“本台消息,昨夜知名音乐家、企业家寒千岭在生日当晚宣布了和作曲人沈清江的恋情,据记者报道……”
邵阑身边看电视的犯人突然小声啐了一口:“男的长这么好看。”
他的举动很快就被管理人员发现,并进行了批评教育。然而邵阑对于身边的闹剧已经完全无暇理会了。
他心里只反复地转着一个念头:他们本来都是我的,这么好看的两个人,本来都是我的……
如果不是一时鬼迷心窍、如果那天没有让他们两个见面、如果在认识沈清江后就放下寒千岭、如果他那天没有心一横把沈清江关在别墅……
那是不是……
世上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如果啊。
邵阑又想起来昨天自己的律师前来探望时的为难表情。
“邵先生,您知道的,如果只是偷税漏税这样的经济犯罪,活动空间是很大的。然而您的涉黑痕迹太过明显,这是刑法中处罚也比较严重的部分……”
公司那群人为了洗脱干系,显然地把许多事情都按到了邵阑头上。
他们也怕邵阑出来后不顾一切鱼死网破,所以说什么都要把他按死在监狱里,让他多待个三年五年。
而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乖巧聪明,因此放手让他沾了点油星的情人叶恒,在接受调查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吐了口,把邵阑又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踢了踢。
具律师的透露,因为现在正好是风气比较严峻的关头,所以上面想把邵阑的这个案子严肃重判,作为典型案件处理。
换而言之,刑期至少也要十年起步。
电视里依然在播放着新闻,然而邵阑的眼前已经白茫茫一片,他开始回忆起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光,那时候他过的多称心如意啊,一群人在身边讨好,情人各个都乖顺,生活中唯一不顺利的事,大概就是不能摘取那轮白月光……
他真的后悔了。
系统恰到好处地在洛九江耳边播报:[检测到目标人物后悔值达到100满值,宿主随时可以离开此方世界。]
第32章 第一世界完
半年的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
但假如把这六个月间发生的大事记排个榜,最让网友感到震撼、对此印象深刻的新闻,大概还要属寒千岭和洛九江的爱情。
洛九江作为素人,在《梦想制作人》这档全民直播节目中一夜成名。有关他例子和八卦带来的热度至今还未消散。
无论是“我能用一个晚上身败名裂,就能用一个晚上重新封神”,还是“你想交朋友吗?没事可以给你吹笛子的那种”,都成为了网友们乐此不疲的段子。
鉴于后来接受采访时,洛九江表示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天命、都是随便做的,没有什么精心设计的环节,网友们甚至还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称号——随便男孩。
有人这样概括洛九江的经历:他随随便便交了一个身价千万的前男友,随随便便参加个节目,随随便便和节目投资人谈起恋爱,随随便便成名,随随便便封神,随随便便搞垮前男友,再随随便便拿到正牌的一半财产。
懂,他们都懂,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已,其中绝对不含任何py交易。
曾经有人在千度上问过一个发人深省地问题:请问如何能在一夜之间身家过亿?
被赞上第一名的答案非常的妙:首先,你得先改名叫沈清江。
在这半年里,洛九江没有签约任何一家娱乐公司——当然面对他的身价,以及他背后的男人,可能市面上也没什么娱乐公司斗胆试图签他。
但让大众感到诧异的是,洛九江也并没有自己办一个工作室,投入娱乐业,或者经营公司什么的。
他安然而低调地把产业放权给寒千岭的人经营,自己只挂一个头衔。
有网友专心八过洛九江的行程,最后震惊地发现,此人的日常生活除了和寒千岭一起渡那个长得没边儿的蜜月之外,竟然就只有作曲。
这个长了一张不进娱乐圈都暴殄天物的脸,浑身上下自带热度话题无数,坐拥亿万家产的男人,他竟然在认认真真地当一个作曲人。
广大网友对此表示:“……”
不过他创作的曲子是真的好听,而且只要能配上合适的歌词,洛九江就一点也不抬价格,曲子统统白菜价。
对于这一点,大家也表示非常理解:当你拥有一个亿的时候,一万块和三万块,其中的差距大概就可以忽略不计了。没准掉地上都懒得弯腰捡。
这是一段梦幻一样快乐的日子,可愉快的时光总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就如同洛九江一直以来心知肚明的那样,只是一夜之间,没有缘由,没有引子,没有疾病,寒千岭的身体瞬间恶化。
这一片灵魂碎片所能支撑他走过的光阴就只有这么长。
时光太短了,眼看着寒千岭就这样到了人生的尽头。
洛九江时时陪在他的身边。
他的音乐能使寒千岭从疼痛中脱离出来,他的灵气可以洗濯寒千岭的身体,让他每个细胞关节都感觉轻松……可面对一片残破的灵魂,即便是洛九江,也无力挽救他的生命。
只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原本还在计划去日不落国马场散心的寒千岭,已经病倒在床上气息奄奄,眼看就要垂危了。
外界对于寒千岭的身体状况有很多猜测,对于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缘由也不乏阴谋论者。
然而知晓所有事情的洛九江对那些风雨都不关心,他只在乎寒千岭。
他坐在寒千岭的床边,久久地陪着他。
寒千岭也并不避讳他。在临终之前,寒千岭卧在病床上,用已经嘶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那些重要的事情交代清楚。
最繁忙的时候,公司的董事、他的私人秘书、公证处的人员、他花天价聘请的金牌律师……还有一个洛九江,他们都围在寒千岭的床边。
在寒千岭人生的最后一夜里,这些人共同见证了寒千岭亲口立下的遗嘱。
听律师把自己的安排复述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寒千岭轻轻地挥了挥手。
他现在的精神竟然比刚才还好了一些,然而没有人能为此露出和悦的微笑。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他们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把最后的空间留给了这对爱人。
寒千岭嗓子很痛,不想再说别的话。他对洛九江抬手示意,洛九江就会意地托起寒千岭的后背,在他腰后垫了一个枕头。
——洛九江总这么了解他。
寒千岭看着洛九江的侧脸,神情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那一刻竟然隐然觉得,自己和洛九江已经相识许多年。
似乎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洛九江就这样地懂他。
寒千岭虚弱地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搭在洛九江的手背上。
他的手依旧修长而白皙,却失去了往日里的温暖和力量。
“九江……”他低低地叫着洛九江的名字。
在刚刚的遗嘱中,他又留给洛九江三支信托基金,以及一笔属于他私人的股份。即便洛九江没有继承他的一半财产,那些东西也足够洛九江挥霍到死。
“我走之后,你名下的普森集团可以交给赵玉京,但你只能信他十年。常理可以一直交给吴蔡远,他这个人品格还是有的,只是你要分割一半的股份出来。不要全给他,要慢慢地,像钓鱼一样……”
洛九江反手把寒千岭冰冷的手掌捂在自己的两只手心里。他轻声说:“千岭,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寒千岭便住了口。他虚弱、无奈而又包容地对着洛九江微笑。
“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个。如果能够,我当然宁愿自己和你白头到老,携手一生,一辈子也不用说这种话……可在生死面前,我能给你留下的,只有这些冰冷保障了。”
“有了这些家产撑腰,至少我能放心一些。”
洛九江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寒千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