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下了好些天的雨,牢里地面潮湿,沈晫坐在地上无知无觉。他想动又不敢动,无时无刻懊恼自己行事草率,却又抱有一丝侥幸。明明性命交关的事不容分毫的侥幸。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沈晫乱七八糟想很多,脚步声由远而近。梁应带着三爷一行来到沈晫所在的大牢前,千江命人摆上桌椅,上一壶好茶。梁捕头担忧看看沈晫,离开。
唇角带笑,三爷缓缓坐下端起热茶:“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从没见你如此。”
当沈晫真正面对未知的敌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他抬起头,双眼异常冷静镇定。沈晫腿曲起,单手搭在上面:“恭候多时。没想到先来的是你,三爷。”
沈晫的态度令三爷一愣,他放下茶盏单手撑下巴注视沈晫:“装死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朝廷因为你都快翻天了?父皇并未派你调查案子,你私自出行还遇袭。知道什么罪吗?”
“照你的意思遇袭还是我的错?”沈晫微微皱眉,父皇……果然三爷是……三皇子。
三爷,三皇子,郑临,及冠,已参政。郑临仔仔细细打量沈晫:“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是不是死过一次,想通了?对了,告诉你一件喜事。六弟成亲了。”
六弟?六翁主?沈晫心里简直想破口大骂,原主都留下什么烂摊子:“所以?”
“上个月成的亲,驸马是徐国公嫡长子徐缘。”眉目弯弯,郑临笑得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是不是很痛心?你一直跟在六弟身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他。而他在你生死不明的第二年便嫁人。沈不凡,他早就知道你不在驸马人选当中。他一直在利用你。”
“哦。”沈晫非常想拍手鼓掌,嫁得好!这么说没有前任纠葛了?虽然也不算前任。
见沈晫没半点反应,郑临皱眉问:“你不怨他吗?你生死不明,他却嫁人,走上朝堂。你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丢弃。他以前对你的好全都是为了笼络你,懂吗?”
“没什么不对吧?”沈晫彻底懂了,三皇子没有杀他的想法,反而想离间他和六翁主。没了生命危急,沈晫放松下来:“一个皇子笼络人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在我看来,三爷你也在借由离间笼络我。三爷你也是把我当一颗棋子吧。既然都是一样,谁也别说谁。”
一愣,而后郑临哈哈大笑:“你说得对。确实如此。许久不见,你倒是比以前冷静。换作以前,但凡我说一句六弟不好的话,你都会像只被踩尾巴的猫。真好奇你经历了什么。”
“三爷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沈晫一笑,“毕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说的也是。”郑临亲手倒一杯茶起身递过栏杆,“喝吗?咱们难得能心平气和谈。”
沈晫起身,接过那杯茶。低头看杯中的茶水,他眼神悠悠:“三爷,不能放过我吗?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不想会回,也不想卷入你们的斗争。就当我已经死了,不行吗?”
“不行的。”郑临微微一笑,“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没死。你若真死了,朝廷不会如此安静。你得更有自知之明,你就是如此重要的人。只要你活着,朝廷就能继续保持平衡。这是你身为镇国将军府长子的责任,你也不想看见国家动荡,战乱不断吧?回去吧。”
责任……沈晫轻轻闭眼,可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镇国将军府长子。他一旦回京在亲人面前铁定暴露,那时他会如何?他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知道原主是什么样的人,连装都装不了。何况他还有乔柯,还有孩子……他走了,他们怎么办?拥有再失去,不是更残忍吗?
倒掉杯里的茶,沈晫睁开眼抬头看郑临:“我拒绝。我活着,你们知道也一样。”
“呵呵呵。”郑临轻声笑,他眼眸认真望沈晫,“原以为你有改变,没想到一点没变。以前你为了六弟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如今你为了谁?有谁在你心里比六弟还重要?”
“你不是早查清楚了?”沈晫皱眉不悦,“再问我不嫌虚伪吗?你想动他?”
“不是我想动他。”收起脸上的笑,郑临冷冽道,“而是他挡了太多人的路。你必须回京,你若不回京,有的是人想要他的命。不止父皇会派人,你的父亲镇国将军也会派人。他,包括肚子里的孩子,但凡能绊住你的东西一个都不会留。你是控制朝廷平衡的棋子,逃不掉。”
捏紧手里的杯子,沈晫心中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愤愤砸碎手里的杯子,沈晫冷笑,眼神冰冷无情:“原来如此。或许当时死了是幸福也说不定,如此状况应付不来的。”
郑临以为沈晫在自嘲,只有沈晫自己知道在说谁。原主在当时干脆死掉多幸福,满怀对六翁主的爱意死去。不用面对手握大权那些人的摆弄,不用知道自己有多无能。确实很幸福啊……烂摊子全留给他!沈晫猛然伸手抓住郑临,将郑临狠狠往栏杆这边扯。
一时不查,郑临被沈晫抓个正着。后面的侍卫拔刀,欲救郑临。郑临摆手,想看沈晫要做什么。侍卫们依旧戒备,不敢有丝毫放松,无论如何不能让主子有半点损伤。
沈晫用力捏郑临的手臂,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冰寒:“三皇子,你、你们最好不要动他。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在意的东西,只有他。若失去他,我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我不在乎国家会怎么样,也不在意百姓怎么样。我可以回京,但你们不能动他。他是我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_(:з」∠)_回京当官,然后争权吧,看这些人还敢不敢威胁】
七十七、凭什么
“那么,你要如何阻止我们呢?”被威胁,郑临却无丝毫惧怕,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松开郑临,沈晫拍拍手姿态悠然:“在我被抓时,县太爷已将本案的公文快马加鞭送往京城,想来此刻已走出很远。待公文到京城,自然有人来接我。便不劳三爷操心。”
公文?!居然……郑临微笑整理被抓皱的衣袖:“看来你一直防着我。”
“事实证明很有必要。”沈晫不想以貌取人,但三皇子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坏,“我可是被一大帮人追杀过。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三爷的人,小心一点总无错。我不想再死一次。”
郑临点点头:“不想朝廷安宁的人,自然要杀你。凶手可能在朝廷,也可能在边境。”
“你在暗示我此事与你无关?”沈晫一笑,“我不信任何人的只言片语,我会自己查。”
“希望查到最后不会让你失望。”郑临笑得意味深长,“毕竟六弟也可能派人。”
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挑拨。沈晫虽然觉得憋屈,却也松口气,他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坐回椅子,郑临端起茶喝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孙大人帮你的?据我所知,你并未暴露真实身份。完完全全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拉拢那么多人,你确实比以前能干。”
“啊。”沈晫仔细想想事情为什么会发展至今。与其说他苦心拉拢别人,不如说别人主动找上门。比如吴稀,此人藏得最深,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他为敌,装傻扮愣也要接近。
沈晫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帮他到如此地步?不怕被牵连吗?还是已经……?!沈晫瞬间想通很多事,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不求回报伸出援手。孙大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知道三爷是什么人,然后他们还是选择帮他。已上同一条船只是其一……真有野心啊……
孙大人还不到颐享天年的时候,反而比谁都敢冒险,不甘只做一个七品县令。然而一旦搅进权力纷争,生死都不由己。沈晫抓抓头叹气,就不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过日子吗?沈晫不要求大多数人像他一样提前进入养老生活,有吃有喝就满足。可也别玩命拼,行吗?
一个个不要命往权力风暴挤,简直疯了。沈晫一屁股颓废坐在地上,他什么都不想管。
郑临不懂沈晫怎么了,转头看看千章和千江。两人摇摇头,不知道。郑临无奈耸肩。
“不好了,不好了。”梁应焦急跑进来道,“沈兄,刚传来消息,乔柯动了胎气。”
“什么?!”沈晫大惊站起怒吼,“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封锁消息吗?”
“是……林王氏和李三家的。”梁应心急又烦躁,“不知道她们从哪得到消息,去你家大闹。乔柯知道你被抓进大牢,急得动了胎气。不过还好,没有见红,应该无碍。”
无碍?“开门。”双拳紧握,沈晫眼神冷如冰,“我让你把门打开!”
梁应急忙让狱卒打开牢门,沈晫看也不看郑临一眼,急匆匆往外跑。梁应不好留下郑临一群人,只能尴尬留下。郑临望着空荡荡的牢房,手指敲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刚刚沈不凡的眼神是……要杀人的眼神。乔柯吗?取代了六弟在沈不凡心中的地位。不,或许……更甚。
时间倒回到沈晫刚被抓那刻,一名妇人见沈晫被抓,以免惹上什么麻烦急忙回村。她刚出城,全城戒严。这名妇人恰好是李三嫂不远不近的亲戚,路过五湖村在李三家歇脚,绘声绘色说沈晫被抓的事情。听到沈晫被抓,李三嫂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她出门找林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