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不在意他的讥讽,语破天惊道:“十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如何?”
摇动扇子的手一顿,“太少。”
李斯年轻拂地面,盘膝坐下:“再加五个,不要太贪心,你知道十五个弓箭手意味什么,西武培育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也要费无数资源,我既然敢让他们显在人前,就意味我没打算收回。”
不管这么说,江阴王都是孔国赫赫有名的安定之王,西武的人参与对他的刺杀,无论后果如何,这十五人也绝不能活着。
室内沉默片刻。
席远用扇头点了点桌子,应道:“成交。”
......
李斯年离开后,席远独自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动了。
收了扇子,起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出神了会儿,随后抬手揭下这面大家之作,露出后面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副笔触细腻的画,画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美人。
美人身着白衣,在细雨中蓦然回眸,弯弯的眼,挺翘的鼻,殷红的唇瓣,在素白的画纸上,点亮了一抹红。
席远不自觉露出了温柔的笑,指尖抚过男子的眉、眼、唇,最后踏前一步,轻轻地在那点红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屋顶上透过瓦片看到这一切的师南,瞳孔剧颤,差点打碎了一片瓦,在席远的唇离开画像之际,毅然合上了这个洞。
师南一句话也不敢说,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将军府。
师南崩溃极了,完犊子——
继江阴王和李斯年后,席远也想日他!
天下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除了景明崽儿!
他心里最后的净土啊!
师南无欲无求,终于看破了世俗。一心想找到司景明,过上单纯的养崽儿生活,即使可能他偶尔会生出不单纯的念头......但他不是那种人,他完全可以克制的。
悄无声息躲过又一波巡视的守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将军府的防卫力量,似乎十分薄弱,远不如江阴王府的多。
师南终于翻出了将军府,落地的一瞬,才想起——依据席远的说法,宫里即将对毫不知情的江阴王展开围剿,那么府中的防卫力量去哪儿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师南从隔壁人家顺了个面纱,遮住自己引人注目的脸,混在北区的百姓中,往郁京北边城门走去。
席远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阴王很大可能,没有对司景明下手,景明甚至根本不在郁京。
就算席远说的是真的,江阴王都要死了,景明的处境自然安全。
离城门越近,来往的人群越疏,按理说道路通畅,师南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江阴王要死了......
师南转头,望向遥远的,皇宫所在的方向——
好歹也算是半个露水情缘,江阴王就这么死了么,可惜那具戳在他欣赏点上的身体......
“喂,不出城别挡着路,该你了!”
师南回过头,往上提了提面纱,应道:“要走的,就来。”
......
近夜,天气阴沉沉的。
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似的,风呜呜地吼叫肆虐,皇宫萦绕着肃杀的气息。
宫人们都识趣的躲在屋子里,用被子捂着耳朵,不敢妄听任何动静,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时不时有队伍从门外走过,走动间响起冰冷的铠甲碰撞声,预示今夜注定不平静。
宫殿内。
纯太妃摆弄长长的的指套,随口问道,“本宫拿去的东西效用如何?”她轻轻笑了笑,“听说江阴王受不得刺激,那贱人的第三节 指骨好认的很,天生畸形,他是不是发疯了?”
皇上坐在纯太妃身侧,抿着浓茶,道:“最新报上来的,江阴王已然神志不清,狂性大发,只是他身手实在不凡,没有伤到要害。”
纯太妃思索,“那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皇上镇定道,“席将军说,最多半个时辰。”
母子对视一笑,气氛和睦,其乐融融。
看起来不像是在谈论残忍的生死之事,更像是在闲聊家长。
笑了一阵,纯太妃想到这件往事,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地,不由得露出微笑,“那孩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皇上愣了下,“母后?”
“摊上一个出身卑贱的娘亲,疯病也是从那贱人传来的,贱人进宫没多久,本宫随便做了点事,她就疯了。”
“那孩子从小经受虐待,吃不饱,穿不暖,堂堂皇子过的比最卑贱的下人还不如,最后反而被一个老太监偷偷照看。”
纯太妃优雅地掩了掩唇,“可惜了,本宫派人收拾贱人的时候,被老太监看见了,啊——”她恍然大悟,像是寻到了什么趣味,怜悯道:“他原是天煞孤星命呢,难怪会疯。”
候在门口眉清目秀的小太监,闻言身躯僵硬。
老太监?
纯太妃猫哭耗子感叹了会儿,看了眼门口的小太监,随意吩咐,“小云子,去,问问江阴王那里什么情况了?”
小太监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纯太妃不悦,“小云子?”
小太监似乎才回过神,“是,是,马上去。”
纯太妃收回视线,没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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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贝们除夕快乐!
新的一年,愿君诸事皆顺利~
爱你们!
第87章 波波
小太监同手同脚走出纯太妃的宫殿, 转过墙角, 身躯一晃, 踉跄几步, 直接摔下了台阶。
狼狈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抬起一张茫然的脸。
小太监,正是打晕了外出采购的原主, 顶替入宫的师南。
他无暇顾及磨破皮的地方,传来的刺痛,心里乱成一片,几乎不能思考。
师南迟钝地想,纯太妃说的老太监,是祥伯吗?
江阴王,江阴王是脏兮兮的狗崽子的话,那景明呢?
景明又是谁?
同样高大的身形,从不摘下的面具,两人从来不同时出现,还有江阴王对他来的莫名的好感。
按在地上的五指开始剧烈的发抖, 如果他们都是狗崽子,那么就意味着,意味着......
——江阴王就是司景明。
师南嘴唇嗡动了几下, 开了又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荒谬的猜测一闪而过,紧接着莫大的恐慌倏然涌上心头。
司景明,司景明有危险!
师南脑子嗡嗡作响——他不敢赌。
师南踉踉跄跄爬了起来, 凭借小云子身份优势,随手抓了个纯太妃的人,问到江阴王被围剿的地点,不顾暴露身份,直接飞上了宫殿,极速朝目的地奔去。
......
黑夜风高,正是杀人夜。
偏僻的冷宫废院中,足足上百人围攻其中一人,好在那人本能的处于窄角之中,同时只能有三四人攻击他,为了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外间还有十五名弓箭手蓄势待发,只等目标耗尽力气,就将他射死在这冷宫院墙中,静静死去。
最近的高墙上,站着两道默然的人影。
“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一年。”李斯年看着人群中恍若凶兽的司景明,露出了嗜血的笑。
席远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司景明的方向,心里并不如李斯年表现的高兴。
或许是无人可说,又或是未泯的良心作祟。
席远淡淡道:“我席远一生光明磊落,受百姓爱戴,唯一有私心的事,就是亲自安排处置司景明。”
李斯年咧了咧嘴,隐约显出锐利的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司景明有如今的下场,和你们皇帝分不开关系。你可得小心了。”
席远斜长的凤眼微眯,嗤道:“少挑拨离间。”
李斯年转过身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细细打量了一番司景明的状态,笑道:“他快不行了,啧,谁能知道堂堂司景明是个疯子呢,瞧他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蓦地沉下脸,“偏有人瞎了眼,眼中只有他。”
席远没理会他的话,眯着眼朝场内看去。
常年无人清理的墙角,爬满了湿腻的青苔,司景明背墙而立,脸白目赤,一身黑袍已然湿透,大多是旁人的血,原本脱俗超凡的面庞溅射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十分可怖。
纵使被亲娘的指骨刺激得入了魔,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司景明仍旧凭借身体的本能,找到一处最利于他的地方,勉强坚持了下来。
可惜都是徒劳,垂死挣扎罢了。
凭借他的轻功,本可以轻易地越墙逃脱,然而此刻他精神狂乱,一点理智也无,只知道死死护着胸口的指骨,双眸被血色染红,满脑子的杀、杀、杀——
杀了一个又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偶尔有一箭穿透围攻者的肉身,连人带箭朝他射来,被他撇头躲过,身后又多了具颤抖几下,就没了声息的尸体。
此时身后已有了重重一摞,地下蔓延的血色,像从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危险而艳丽。
司景明的眼愈来愈红,杀的兴起,有时候明明能退后一步躲过的小伤,他偏要用扛着刀刃,一击杀了来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