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谢遗也不认识。
那人丝毫不见外,走到谢遗身边,熟稔地道:“我还道谢兄还记得这人呢,特意带了他来,谁料谢兄竟然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过——”他伸手捏住了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端详了一阵,道,“也合该是不记得,毕竟生的又不怎么像。”
谢遗听他这样讲,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那叫做年羽的少年,这才恍然发觉,年羽的鼻子和嘴唇与景明公子是有几分相似的。
那人见谢遗不说话,也觉得没趣,便松开了捏着年羽下巴的手,转头对谢遗道:“谢兄这些天怎么不出来玩了?”
谢遗道:“病了一个月,受不得风吹,就没有出门了。”
“原来如此。”他的目光在谢遗手上揣着的暖炉上停顿几息,移开了,又道,“我们可是思念谢兄思念得紧,今日谢兄可要和我们好好聚一聚。”
谢遗笑了笑,道:“好。”
按照往年围猎的规矩,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天,待到明早再叫骁勇将军带手下一万军士将整个猎场围起来,由皇帝率领着一众臣子开始狩猎。
谢遗对于秋狩的流程清楚得很,前世每逢这时候,他都是跟着一众姊妹弟兄投壶射箭娱乐。这次却不可能这样了,谢家的兄弟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早就在谢遗停下来和人交谈的时候离开了谢遗的视线,谢如青也被金陵城的贵女们簇拥着走远了。
谢遗不知道该去何处,便干脆跟着那人走到一处凉棚下,那里席地坐着不少的人,都是一身不适合打猎的宽袖长衫。
这衣裳虽然不适合活动,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衣袂飘扬,却有几分凌云的神仙气质。谢遗心里清楚这是时下流行的风气,正如他自己,貂裘之下,也是这样一身衣裳。
凉棚下的众人见谢遗走过来,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又问他怎么这么多天不见。
没等谢遗回答,他身边的那人已然出声道:“谢兄前些日病了,如今还不怎么禁的住风吹,你们让一让,让谢兄坐在里头挡风的地方。”
那些人听了,让开了路,好叫谢遗坐在最里面风吹不着的地方。
谢遗听他们彼此寒暄,暗自记下了每个人的称呼。他也知道了之前领着自己来的那人是乔家的公子,名青石,字攻玉,也许是在家中排行十一的缘故,在场的人多称其一声乔十一。
只是让谢遗有些奇怪的是,与在场其他人相比,乔十一似乎对他更为特别一些,却不是讨好的,而是一种……莫名的关照。譬如有人问了谢遗什么问题,大多数都是乔十一代他回答,而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一贯都是如此。
一次两次谢遗还不觉得有什么,多了之后,便察觉了。于是眼中也带上了些许兴味,认真打量起乔十一来。
大概是他打量的动作太过刻意,乔十一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谢兄?”尾音微扬。
谢遗收回目光,道:“无事。”乔十一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省的自己一会儿说错什么。
“我听闻这次秋猎有几只厉害的猛兽,”乔十一对谢遗道,“不如明日谢兄和我一块行动?多个人,也安全些。”
秋猎一贯都不怎么危险,猛兽都被人提前驱赶到了丛林深处,一般人不会涉足那里,只有皇帝才会在一众护卫的随同下去狩猎猛兽。乔十一这样说,只是想要和谢遗待在一起罢了。
谢遗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乔十一弯唇一笑,半是开玩笑地道:“谢兄骑射一贯精于我,明日可要收敛些,别叫你一个人抢尽了风头。”
谢遗闻言也笑:“定然是不会抢了你的风头的。”
谢遗说的却是实话,他不知道谢无失的骑射水平如何,反正他自己是算不上多出色的。
忽然插进了一个声音:“不如明日我们比比看,是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谢遗寻声看过去,那是一个年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人,生了一张颇为俊秀的面孔。他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自傲。
乔十一看了那人一眼,道:“老是坐着也闷,不如我们现在就比一比?”
“哦?”大家来了兴趣,“玩些什么?”
乔十一放眼看向凉棚外面,脸上笑意不曾消失:“蹴鞠。”
谢遗心下稍定——他自认为自己蹴鞠玩的还行。
直到跟着一众人走到场地。
谢遗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了。
……这个世界居然时兴骑马击鞠。
谢遗有些为难,看向飘在一边充作吉祥物的白白:“我不会。”
白白:“我也不会。”它帮不到宿主大大。
谢遗无奈,将手里的暖炉递给身边的小厮,解开了身上的披风,翻身上了侍从为自己牵过来的马,硬着头皮上了。听规则倒是不难,分成两队,打入对方的球门就是赢了。
然而谢遗这一队始终少一个人。
这时候一群贵女簇拥着谢如青来了。谢如青今日穿了一身朱槿色的衣裳,外头是紫黑色的貂裘披风,愈发显得她容色动人精致明艳,在一众贵女中格外显眼。
“骑马打球儿?”谢如青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坐在一边的谢遗一眼,笑吟吟地道,“不如也算上我一个。”
她挑眉看向坐在马上的男人们,这对于世家贵女而言有些失礼的动作,由她做出来竟然丝毫不违和。
时下女子的地位并不算低,男女一起击鞠,也是正常的事。
乔十一坐在马上,下意识婆娑着球杖的手柄,脸上笑意淡了点儿,口中却道:“不胜荣幸。”
谢如青这身衣裳并不适合骑马,于是折身回进帐篷换了件轻薄的骑装,上了马。
随着哨笛响起,一群人策马而出。
之前提议比一比的那个少年动作最快,在马上一个弯腰,手里的球杖打上了地上的彩球。但是下一刻就被谢如青截住了,往对方的球门打去。
谢遗慢悠悠驱马跟着人跑,他也不会玩儿,反正有队友在,就干脆摸鱼了,手中的球杖一次都没碰上过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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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m,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之前一直在忙考试,没有更新,嘤。谢谢小天使们没有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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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壁微瑕
秦执站在高台上看着。
这里离蹴鞠场地不远,他少年习武,耳目比一般人更加敏锐,一眼就能看见球场上的谢遗。
谢遗也确实容易被人注意到。
周围的人都紧张激烈地抢着一个球,只有他漫不经心地骑马坠在众人后面。他穿着不适合骑马的广袖长衫,月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像是天边薄淡的云。
秦执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想来应该是与两人初见之时差别不大——没什么表情。
转念又想起谢遗之前病了。
也不知道病好了没有,禁不禁得起球场上风吹。
这个人像是在他的脑子里定型了,怎么想都是半个月前,谢遗生着病,肩头削薄,眉眼冷淡,一身荏弱气质的模样。宛如是雪色的白瓷一尊,稍微磕碰一下都会碎掉。
站在他身边的人以为他是在看谢如青。
毕竟谢如青比谢遗还要更显眼一些——球场上十几个男人中唯一的女子。
“那是臣妾的姊姊。”谢如朱轻声道,“她叫谢如青。”
秦执思绪被打断,却没皱眉,反而转过头看着谢如朱,道:“孤记得,你有一个兄长,叫做谢遗。”
“是。”为了避嫌,谢如朱已经很久没有和男性亲属接触过,她的记性也不怎么好了,歪着头回忆了片刻,才道,“外人都说,我长得和谢遗哥哥最相似。”
谢如朱生的却实有几分肖似谢遗,不同于谢如青灼人的明艳,她的眉眼是柔和的,甚至可以说寡淡寻常。同是长相温和的谢遗,却要比她精致上许多。
若是说谢如朱像是一碗水,谢遗便像是一块玉。
秦执看了她几眼,转过了头去。
谢如朱本来还想再说两句,然而看见秦执似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继续看马球,便住了口。
秦执看见那个落在眼里只剩一个黑点的彩球被球杖击起,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最终落到了谢遗的跟前。谢遗坐在马上,像是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慢吞吞弯下腰去,用手里的球杖将球往对方的球门打去。
秦执不禁弯了弯唇角。
这个球打的并不漂亮,一眼看去就知道打偏了。然而彩球高高飞起,却在半空突然改道,落进了对方的球门。
众人:“???”
谢遗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飘在半空的白白,刚刚就是它趁机撞了一下那个球,才使得球改道投进了球门的。
白白仗着只有谢遗看见自己,丝毫不因为作弊而感到羞愧,甚至在一边欢呼:“(≧w≦)/宿主大大真棒!”
谢遗:“……”
李康乐适时出声:“应当是风吹的。”
马球又小又轻,被风吹得偏了也不是没有的事。可是刚刚哪儿来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