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陷入沉思,凌钰的这个条件的确有诱惑力,如今潜在的威胁不是没有。比如骆州的水门军,清州的清王,乃至冀国一些王侯将相,甚至江湖门派,难保哪天,会有些势力出来威胁朝廷。
即便撼动不了江山,也会内耗严重,有这样一个门派为她效力,再好不过,要为朝廷节省多少实力,也为儿子将来留存一方实力。
“好,我答应你,可以拟旨赦免他们。不过,烦请羽王退守至边城,哀家会重新赐予封号,但他永远不得踏出封地半步,否则哀家不能保障其他。”云瑾颇有气势,叫凌钰对她刮目相看,几年前她只是一个王妃,低调不露锋芒,如今当了太后,竟有女皇当年的风范。
“一言为定,烦请太后拟诏一封,尽快派人安排此事,我会在宫中留人,供太后差遣,需要我时,只需将消息传至凌云阁便可,当然若我发现谁人敢对朝廷有异心,会主动处之。我以长安之命,羽国百姓之兴在此立誓。”凌钰举起右手,月光明亮了半边脸,一种冷艳的高贵扬在脸上,有种令人臣服的气魄。
不愧是曾经的长公主,云瑾对她的为人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当初她救过自己亲娘还有妹妹,这点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一次,就当报她当年之恩。
“明日哀家就下诏,此事你尽管放心。”
“多谢太后,告辞。”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月下,来无影,去无踪。
皇宫大内,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凌钰,她从皇宫出来后,便举步走在冀都街道。一切都是那般熟悉,又似乎陌生了许多。
暗夜清冷,她不觉间便走到了夙苑楼前,往日的喧嚣不复存在,夙苑楼三个字也改成了清云楼。
这一切恍若前世那般遥远,凌钰目光似水,倒映出清河之畔的月色。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语气微冷,“穿云追月进步了很多,出来吧,跟了三天了不累吗。”
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穿梭而至,月色蓝影,一步一步靠近她。
纳兰翎望着凌钰,忍着喜极而泣的泪水,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望着她。
她的长宁,曾经三千发丝如瀑,如今竟鬓角花白,连曾经那空灵清亮的声音,也变得这般低沉。
纳兰翎本以为自己再见她,会冲上去抱着她大哭,而今真的看见她在自己眼前,她却心疼得难以言喻。她觉得自己双腿无力,每跨出一步便要摔下,她想要伸手去触及她,可怕触摸到的一句冰冷的骨架,比起当年的纤瘦,凌钰似乎苍老了,又可容貌依旧那般惊艳。
“长宁....”纳兰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才到她身边,只是望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凌钰面无表情,轻轻转身,与她相视。五年未见,纳兰翎已从那个懵懂的十二岁的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如出水芙蓉,雪白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那双布满忧愁的双瞳,流露出伤感和沉痛。
纳兰家姐妹果真这般绝尘不凡,妹妹如今这等姿色,又是一张祸水的脸。凌钰只在她脸上稍作停留,便移开了目光,纳兰翎却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愕然地望着凌钰,她抱着怎样的一个身体,冷若寒潭,本就高瘦,身体触及到的地方,都能感觉她后背凸出的蝶骨。
纳兰翎的泪水顷刻便出来了,在眼中不断打转,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国破家亡给了她如此沉重的打击吗?
“放开我...”凌钰声音冷冷传来。
“长宁,长宁,长宁,长宁...”纳兰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冷言冷语,只是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
八岁那年,凌钰十八,以羽国长公主身份第一次出访纳兰家,纳兰翎当时在树上玩耍,淘气地手中的桃子砸向了凌钰的头顶。当时她那一回眸,惊呆了纳兰翎,可她却不若别人那般,知道她是纳兰家小主便对客气。
当时的凌钰,只是冷笑一声,明知道她是大小姐,还把她一把揪住,扔进了荷塘。至此,纳兰翎就再也忘不掉这个冷傲又拥有着绝世容貌的羽国公主。
“纳兰翎,我让你放开我,听见没有?”凌钰的声音已透着令人生畏的寒意,她本就有着不可高攀的孤傲和威严,根本没人敢这般与她近身,纳兰翎是第一人,敢于每次见面,不顾一切地去抱凌钰的人。
她太冷了,纳兰翎身高低于凌钰一点,纵然自己怀抱没有那么宽敞,她也试图温暖她,为什么会这么冷呢?是心寒了吗?
凌钰脸色一沉,丹田运气,忽而内力迸发,将抱着她的纳兰翎弹射而出,摔落地面。纳兰翎起身,上前几步,凌钰立刻后退与她保持距离,“别缠着我,自作聪明,陷修罗门和长安于不义,我还没与你计较,胆敢对我这般无礼。”
“是我鼓动他们的,你要杀我吗?”
“你以为我不会吗?”凌钰劈掌而去,掌风扬起她边发,最终在天灵盖处停了下来,她从没见过如此清澈的双瞳,碧海如天,蓝如宝石,眸间转动的泪花,足以粉碎她冰冷的心,令人生怜。那双蓝瞳恍若碧波盈盈,荡漾在那蔚蓝的湖面。
“看在纳兰清份上,饶你这次。”凌钰拂袖收手。
纵然她那一怒的瞬间起了杀意,纳兰翎亦毫无惧意,她只是唇角轻抿,笑中带泪,明明不过十七年华,不知为何,那眸间尽都是伤痛。
“世间若无长宁,便没有纳兰翎,我亦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死你掌下画作一缕魂也好,可以随心跟着你。”
“对一个心如磐石的说这种话,不觉得浪费唇舌吗?”凌钰轻哼,并不为所动,她爱与被爱的岁月都已经随风而散,如今的她无欲无求,无情无心,再也没人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浪花。
“想说的话太多,可见到你,却不知说什么。”纳兰翎的笑意带着彷徨,喜悦、心疼,太多的情愫在心里乱窜。
“那就什么都别说。”凌钰转身正欲离开。
“让我加入凌云阁,做你弟子。”纳兰翎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现,再也不想失去她的消息,不管以什么身份,她都愿意,只要能待她身边。
凌钰表情微变,转身言道,“那岂不屈委屈你这个纳兰家大小姐。”
凌钰总觉得她年轻,不懂情爱只是过眼云烟,如今的执念,终有一天会消散。
“你凌云阁对外招弟子定当有其标准和要求,我若能够达到,你何须在意我是何身份,是谁家大小姐。”纳兰翎此生就算死也不愿再离开凌钰身边半步。
凌钰望着她不语,本来凌云阁根本不对外招收弟子,但如今她刚与云瑾达成条件,便另有计划,她确有打算扩招弟子,壮大凌云阁想法,否则人手根本不够用。
“一年后,凌云阁会对天下招弟子,你若有本事闯得过我凌云山的六涯十二峰自有机会。”
“击掌为誓,我若上得了山,你便收我。”纳兰翎认真地举起手,她如今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能够在她身边,只要能够伴她左右,一切都可以。
“哼,大话别说得太早。”凌钰转过身,纳兰翎失落的以为她连击掌都不愿意,但她在转身之际,却甩手轻拍了她手心。
“长宁……”纳兰翎第一次露出悦然之笑。
“痴情……真是可笑!”
凌钰的身影,终究消失在了无边的月色下。
第三十七章:吃醋
修罗门之事,云瑾派离若亲自处理, 所有的诏书都秘密颁布, 不仅如此, 她还赐免死金牌一枚, 将来若凌钰出事, 凌犀可以此保命。可他却不知,这是自己姐姐用一生承诺换来的平安。
经此一事, 秦煜被罚跪三日,不敢再做半点逾越之事, 城东的动乱在悄无声息慢慢湮灭, 云瑾派出影卫暗暗封口。否则修罗门之事,若传扬出去, 会引来非议和麻烦。
天气入寒,皇宫里渐渐萧瑟。自从纳兰清受伤,为让她安心调息, 云瑾便没有传召她,最后那句话之后, 云瑾已有近十日没有见她, 只是听说她每日调息,身体渐渐恢复。
实则纳兰清为了让内伤痊愈, 每天需花三到四个时辰以内功调息,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他。她虽然想见云瑾,可也想让云瑾慢慢冷静下来思及此事。而最近,走动后院最勤的便是林梓睿, 她几乎每日必达,亲眼见纳兰清安好才能放心。
“阑姐,闷在后院十日了,不如梓睿陪你走走吧。”林梓睿本是恬静,纳兰清调息时她从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看着她。
只要能够看见她,便觉得这冰冷的皇宫充满了温暖。
纳兰清聚气收掌,内脏的痛感已渐渐消失,除了不能强行运功,已无大碍。
“不知不觉竟已入冬了吗?”纳兰清望着院中的桂树,在寒风中依然绿意盎然,可桂香早已不复存在。
“是啊,皇宫清寒,可冬至来临,也会热闹一番,新的宫规体制允许宫人每年有一次出宫探亲的机会,倒是增加了许多烟火气。”
“如此甚好,太后皇上本就仁德,宽仁天下才能永得民心。”纳兰清只希望,小皇帝能够勤政爱民,早日亲政,让云瑾能够放下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