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玉山其实也是不想来的,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家父亲,死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脸色。
要是被台谏发现,他家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小房相沉默半晌,道:“带话去吧。”
“那……”我们家会不会也被牵连,当成佞幸奸妄啊!
小房相:早就是了,多这一件事也不多。
自他爹退了就开始放飞自我,他独自撑着这个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姚晨对房玉山倒是很欢迎,从他与老爷子这边的师徒关系算,房玉山还是他的晚辈呢。
而且最近小狼狗比较生猛,他下面吃得有点撑。
房玉山道明来意,姚晨没想到房玉山是来催更的,他连忙推脱道:“最近备考,实在抽不出时间作画。”
而且,不知道为何晋阳的老爷子最近给他写的信里,拟了不少题目让他做,好像知道了他不务正业一样。
该不会是房玉山在告密吧?
姚晨看了人如其名君子如玉的房家郎君一眼,又觉得有点不像。
房玉山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大合理:“只是问问何时能出,不急于这一时,毕竟不能耽误科考正事。”
姚晨想了想:“至少春节之后吧。”刚好要给小狼狗准备生辰礼物,就是三国演义第二回 了,等朴嘉言看完了再借给那位宅男新朋友。
姚晨算盘打得叮当响。
房玉山:这不还是在春闱前吗?备考的借口也太敷衍了吧?
他与朴嘉言默契地对视一眼,心有戚戚。
姚晨不觉得自己闲啊,每日写上万字的文章,还要费神修改,偶尔作画换个思路,劳逸结合,反而有利于提高学习效率。
再说,三国演义的故事是现成的,他参照自己看过的漫画,对分镜略懂一二,总体也不大讲究,比较随性,复杂的地方就不画,用文字代替,专画好看又自己擅长还简单的,做起来也不复杂。
这种文字与图画结合的形式比较新颖,对没怎么看过画本的人来说,大概很有吸引力。受限于雕版印刷技术,纯文字的书籍都非常珍贵,更不要说彩色图画了。
姚晨对朴嘉言能搞出三国杀卡牌的翻刻版,还将之商品化,其实也是有点佩服的。
朴嘉言见姚晨对印刷有点兴趣,便提议道:“说起这个,我还未带你去过印书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
姚晨欣然应诺,对自己这个产业也有几分好奇。
印书坊名曰墨韵,带着点文弱之气。
朴嘉言解释道:“是我娘亲在世时取的名字,她喜欢诗词小笺,就是那种有诗文有花草的精致小册子,比如《诗经》之类,常做了送些亲友。”
他目光怀念,神情柔软,像只小奶狗,姚晨趁人不注意,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朴嘉言连忙躲开,有点嫌弃,觉得这有损他世家子弟的派头。他收敛了情绪,傲慢地说:“我会让它名扬天下。”
姚晨:“嗯。”你开心就好。
倒不是说朴嘉言对印刷产业有多大热忱,他只是眼高于顶,习惯性地将与自己相关的一切设定为最好的而已。
啧,世家子。
印书坊分内外两部分,外面是书坊,卖些常见的书籍作品,里面才是印刻的地方。
这时印刷已经比较发达,只大多还是社会上流阶层的产业,印的书种类也非常有限。官府刻书绝大部分是儒家经典著作或佛道经典,私人刻书则主要是家谱、先人著作、私人作品这些,偶有商家图利,刊印话本或小报。当初朴嘉言印制卡牌售卖,也算开了先河。
他们先参观了卡牌的制作,匠人们几人一组分工合作,从上墨,分步染色,印制,修饰,到晾干,有条不紊。因图画颜色多样,层次分明,又配文字,一张小小的卡牌要重复以上步骤多次才能完成,复杂些的甚至要十数次,全手工,里面还有高薪聘请的工匠和画师,监控成品的质量,不合格的便要销毁。一开始报废率很高,现在做熟练了,已经能把损耗控制在两三成,非常不错。
如今大多书坊都在印刻三国杀的卡牌,有彩色的也有单色的,大概因为墨韵书坊的技术比较先进,成品质量过关,大多数人还是会认准品牌,书坊的订单源源不绝,已经排到了年后。
除了在赶制卡牌订单的,还有刻印佛经的,年前年后寺庙香火极好,佛经基本不愁销路。工匠们正在用雕版印刷,那版子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姚晨看了一会,问朴嘉言:“你有听过活字版吗?”
朴嘉言表示有所听闻,活字印刷其实在先秦时候就有了,强迫症资深患者秦始皇统一全国度量衡,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的诏书,这应该就是活字排印的始祖,可惜因为技术原因一直没有推广开来。
而且活字印少量基本谈不上什么效率,印几百甚至上千本,效率才能体现,一般印书坊觉得投入太大,难以回本,不会轻易冒险尝试。
朴嘉言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觉得要将书坊发扬光大,必定是要扩大产量的,尽管现在连要印什么书都没有定,他便命人去寻有经验的活字印刷匠人。
印书坊管事听得连连擦汗:到时候这年终报表不好看啊……
姚晨回去后整理了一下他能回忆起的全部内容,一一告诉小狼狗,免得赔了本。
“你如何知道这些的。”朴嘉言一脸怀疑。
“梦里呀。”姚晨半真半假地说,他的脑子被拿去解剖做实验的话应该能帮助古蓝星全人类获得进步吧。
“你梦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朴嘉言抓重点的能力一直很棒棒。
“……”你很讨厌知不知道!
年节在甜蜜温馨的气氛中悄悄来临。
各家纷纷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
京城的年节格外热闹,大大小小的酒楼店铺纷纷推出新春大优惠,年节大酬宾,全部商品统统只卖跳楼价。更有商铺采取分期付款的新姿势,叫“义会”,今年卖明年的货,每月顾客到铺子里定期存款,存到过年,铺子会将客人预订的年货送货到家,价格优惠,令人叹为观止。
姚家特地托人送了一坛屠苏酒过来,书信中说由姚晨的弟弟喝了第一口(姚晨:这么小真的没问题吗?),然后是姚星,现在寄给姚晨喝。平日敬酒是先长后幼,表示敬老,过年要反过来,要先幼后长,据说一是为了祝小孩多长一岁,二是避免引起老人离死亡更近的悲伤。
姚晨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叫人加急寄回去,估计能赶在大年三十前送到。这酒按照顺序会给姚曼和长辈们喝,众人分享同一坛酒,算是变相地一家团聚了。
姚晨是个很能自得其乐容易满足的人,人人都道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在这么浓郁的节日气氛下,还是憋不出半句思乡的诗来,大概也因为一直备考被议论文洗了脑的缘故。
朴嘉言很是不舍。为什么别人过年团聚,他过年就要分别?
按照年俗他要在府中守岁,达旦不寐,与一个两看生厌的人(他爹)度过漫漫长夜……想想就觉得悲伤。而且朴家是大族,亲朋故旧不要太多,过年这段时间根本腾不出空。
再加上房家因为小房相任主考官要避嫌,姚晨今年只能和李管事一家过节了。
“要不我夜里偷偷来。”朴嘉言抱着小兔子,把脑袋埋在他的后颈上,呼吸全是小兔子温暖的气息。
姚晨真替他家操心:“大过年的就别惹你爹生气了。”
他吻了吻舍不得松手的小狼狗:“去拜年路过书坊的时候留心看,有惊喜。”
小狼狗的眼睛亮了亮。
“现在就把我给你备的新衣换上罢,就当提前过年了。”
他说着便动手给姚晨宽衣解带。
“来得及回府吗?”
“来得及来得及,很快的。”
“唔……”也不用很快……
“玉带不要脱,留着。”
“哈……”
第19章 农家子不想科举18
大年初一,天方微亮,便有百姓起来,在自家院中或街道边打扫五更天放鞭炮留下的余烬。
孙家六娘穿着新衣,照着铜镜梳妆打扮,她戴上阿娘给她新打的银钗,正欲描眉,忽然听到外面的惊呼声,差点手不稳画出一字眉来。
“阿姐阿姐你快出来看!”
是七娘,比她小一岁。
“每日咋咋呼呼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青黛放下,站起来快步走出去。
孙七娘跑得发髻都有些乱了,脸颊通红,鼻尖冒汗,要是被娘亲看到了,必逃不了一顿骂。
两人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家中对她们的言行举止就加强了管束,像这般呼叫跑动太不像样了。
“你快跟我走,晚了就看不着了!”
“看什么,莫不成是俊俏的小郎君吗?”六娘打趣。
“是真的俊!跟天神下凡一样!就是假的……”七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哎呀,别啰嗦啦!跟我走就是!”
两姐妹一路小跑着到街口,六娘记得那里有家书坊,每次路过都能闻到墨香,还有商贾顾客来来往往,前段时间大概外墙重新粉刷,外面都用帷幔遮了,只露出大门供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