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左沉颤抖的声音,又想起他说……是不是我也快死了,你才会看我一眼?
宋修叹了口气,他上车后,本准备回家休息,可却直接打了个方向盘,往着反方向的地方去了。
他需要找个地方安静的待一下,好好将这件事情给想清楚了。
也许明天他就清楚了,也许后天……也或许十天八个月?一个月两个月?但是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承认,听到左沉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底痛了一下,可是理智告诉他,他和左沉是两种人,他可以放浪不羁,可以到处吃喝玩乐,无所畏惧,但是左沉不一样,他有太多事情要背负,即使是为了左家,为了左意,他也没法答应左沉的要求。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得到的。
车最后停在了孤儿院门口,这家孤儿院有些荒凉了,旁边还开了一家快捷酒店,宋修用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后,便住了进去。
他的房间正对着孤儿院,能看到里面几个瘦弱的孩子,还有神情麻木,可动作很轻柔的老师。
这里没有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这些人,这个孤儿院,保护了他的命,让他在被丢弃后已然能活下,寻找新的生活,所以才会遇到了左氏夫妇。
他知道很多人领养了孤儿院的孩子之后,会继续生孩子,有些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将孤儿院的孩子退了回去。
那种感觉,是难受的,自己就像是个被丢弃的物品。
但是左氏夫妇没有这样对他,反而将他继续当做亲儿子一般的对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办法答应左沉。
左沉是左家的希望,他肩上背负着左家的未来。
宋修坐在床上,他想了想,发了个信息给左氏夫妇,说自己最近有点事,需要外出,会关机几天。
消息发出后,他便将手机关机了。
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无论是左沉的话,还是左氏夫妇的关心,孤儿院里发生过的事情,还有左意气息奄奄的样子……他揉了揉自己眉心,觉得十分疲惫。
如果左沉不是左家的儿子,如果他不是左家的养子,说不定他还真的会答应……左沉这样的天之骄子,谁不喜欢?
但是可惜的是,这只是如果。
可宋修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医院,关上病房的那扇门的时候,是彻底关上了左沉的希望,宋修知道的,他何尝不知道?但是……已经到极限了,撑不住了,他太难受了,哪怕宋修给一点点回应也行,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继续走下去……
宋修不知道,医院的那一面,是他见左沉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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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现实世界(4)
左沉在说完之后, 眼看着宋修离开了医院,他没有追出去, 而是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鲜血顺着他的手背缓缓流淌, 宛如拉出了一条血线,从他的指尖滴落下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难受。
想死。
要崩溃了。
我在求救, 有人听到吗?
求你,救救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头, 一瞬间似乎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算了, 不说了。
本不该说的。
在医院住了一天, 他就得出院, 公司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弟弟又生病了, 他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力扛下。
他很累, 但是他不能说,说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其实那天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很羡慕很羡慕左意,羡慕他可以无忧无虑,羡慕他可以依旧保持自己的纯真, 羡慕他有那么多人关心爱护。
而左沉,只有文件,只有会议,只有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成就商界新贵的名声。
不,现在还多了一样东西。
他还多了药,以及全身的伤。
患病第几年了?他也记不清了,医生开了药给他吃,他也按时服用了,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病情越来越严重,他时时刻刻都要崩溃,却得拼命的忍着。
他知道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人,但是就是觉得都是假的,他们不爱他,他们从不关心他,他们也不熟悉他……左沉无法辨别出这是自己的亲人。
他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害怕,将自己所有的恐惧都得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他像是行走在深海之上,他走的那块地,是海面上薄薄的一层冰,不知道何时,这冰就会碎了,他就会坠入这深不见底的大海,下坠再下坠,永永远远的沉入下去。
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秘书将文件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左沉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秘书点头退出了办公室,将门关上。
左沉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后,便又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不想去触碰这些文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这些全部毁了,但是不行,这些都是公司的重要文件,他得冷静下来,他得理智,他不能动这些文件。
左沉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内心的烦躁不安,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他的焦虑甚至越来越严重,手微微的颤抖,他试图去握住杯子,可是都握不住,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摔成了碎片。
外面站着的秘书问道,“左总?发生什么事情了?”
左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说道,“没事。”他的声音十分平稳,根本听不出半点问题。
秘书闻言,便没有开门进去。
而门里面,左沉半蹲下身子,他将碎片握在了手下,用力握住,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深深嵌入他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在地上汇聚了一小滩血迹。
他沉默的看着自己伤口,哑声道,“居然不疼了。”
大概……他出问题了吧?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疼痛?明明之前还可以的。
手机在旁边响了,左沉接起电话,便立刻让秘书准备出差用的东西,他想了想,多说了一句,道,“帮我找个律师过来。”
秘书也不知道左沉跟律师说了些什么,也不敢多问。
左沉这次出差是一个人走的,他带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里,他经常出差,也没谁关注这点,更不会有人来送送他。
本该一个星期才能解决的事情,他用三天的时间就全部解决了,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一个人待在酒店里,药不知道何时吃完了,他揉着眉心,将空掉的药瓶扔到了垃圾桶里。
熟悉的焦虑再次涌了上来,他走到浴室,试图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手机在旁边再次震动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是他爸发过来的信息,大致意思是左意又病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所以各处分公司的事情,也让左沉全部负责一下。
左沉久久没有回复,他抬头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隐隐觉得镜子里的人似乎是在嘲笑他。
他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有时候觉得这就是自己,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他想要将面前的镜子打碎,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镜子碎了一地,碎片划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他的伤口一直往下滴落。
随着镜子的碎裂,像是打破了一切假象。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泣音,扶着洗手台半跪下来,也不在乎膝下的遍地碎片,全身都在颤抖,疼的几乎说不出话,难过的发不出声音。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彻底崩溃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但是情感上却已经模糊成了一团,他无法辨别出自己在想什么,仿佛这一刻丧失了他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最后还是缓缓的站起身,却神情茫然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他将浴缸放满了水,径自躺了进去。
玻璃割破了手腕,鲜血从他的伤口流出,他却感觉到片刻的快意。
这家酒店,是左氏集团旗下的一个产业,如今已经是左沉的私人产业,就算他死在这里,这酒店顶多也就是封了,再也不营业了。
不给旁人带去麻烦,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直到死,他都在做这件事情。
前二十多年,他曾少年意气风发,但是只是短短一天,因为那天,他的母亲笑着说,“你要好好对小意,小意的身体不好,他以后没办法继承公司的,你拥有了一切,健康的身体,显赫的家世,还有巨大的财富,所以你一定要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对不起。”
最后,左沉叹了口气,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放弃自己。
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他挣扎了太久,久到他都不知道快乐是什么,轻松是什么,久到他最后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命,也不会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