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猎户也插话道:“我倒是看到人长过,这个难道不是等年龄到了,自然就会好了吗?”
“那样也太大意了, 我妈……我娘从小就对我说,脸是一个人的门面,所以一定要好好爱护才行。”
花子舟何尝不想治疗, 他低头道:“大夫说倒是可以治疗,只不过,需要不少钱喝药,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能说算了呢?”瞿青一脸认真地对他道,“花钱就花钱,省的那些没素质的人总拿你的外貌来攻击你,村里有能看的大夫吗?”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的几日,路上偶尔会遇到漫山遍野疯玩的小孩子,那些小孩子看到花子舟,便一个劲地指着他的外貌叫他丑八怪,每当这时,花子舟总是会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半点也没有那天半夜揍人的凶悍,看起来蛮可怜的,小猫儿每每都会被那些人气哭,瞿青虽然会赶走那些小孩子,但无论如何,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花子舟没想到他十分果决的样子,不太肯定地回答:“有……”
“那太好了,晚上回去就去找大夫问问看需要多少钱。”瞿青大有一副说去就去的架势。
花子舟有些不确信,但是看到瞿青的样子,他又觉得瞿青是真的愿意为他花钱。
一边的江猎户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便调侃地对花子舟说道:“瞿青兄弟对你可真好。”
花子舟有些腼腆,视线悄悄地看了一眼瞿青,瞿青回头看他时,他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江猎户看着花子舟,在心里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可怕的样子,在心底复杂地想:这个人平常看起来像个柔柔弱弱没什么攻击力的普通哥儿,结果没想到私底下居然……
事情已经过了一天了,他依旧还是复杂,不过其实也多亏了花子舟,他才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这一下午,花子舟一会儿心中满是期待自己脸上完全变好,瞿青也会喜欢上自己的样子,一会儿又害怕到时候药钱会很多,家里负担不起怎么办。
对于瞿青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眼下重要的事情还是搞定种地的事儿。
江猎户加入进来之后,干活的效率肉眼可见的加快了一倍,如果够顺利的话,今天就能够将一亩地的土豆种完。
几人挥洒了一会儿汗水,累了正歇息时,就看到不远处村长拉着一头牛,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扛着犁过来的声音,远远地就和他们打招呼。
“瞿青,我说你这孩子,都过了三天了,不是让你来借犁的吗,我看你不来,就让我儿子给你家送来了。”
瞿青受宠若惊地道:“村长,您这也太客气了,我原想着您家应该还没用完,所以打算明天再去问问看看。”
“没事,今天给你送来了,你就拿去用,顺便就可以把你家另一亩地也给犁了。”村长和他说完,又和江猎户打了声招呼,然后拉过牛先栓在树上,把瞿青单独拉到一边。
“其实我今天来,不仅仅只是送牛,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瞿青心里想,难怪村长会如此热情,但这样来看,这个忙恐怕不小,但是他大概率也是拒绝不了的,因为他确实太需要一头牛了:“村长您真的太客气了,我有什么能帮得上您的,您尽管开口。”
“是这样的,”村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瞿青,“这是我服兵役二十年的大儿子寄回来的信,以往他寄信回来我都是要走上一天一夜去镇上请先生才能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不过现在村里不是出了个识字的你嘛,所以我就来拜托你,省去了我一天一夜的功夫,顺便也帮了你的忙,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嘛。”
瞿青心想这村长也太会说话了,难怪能够在这个村里脱颖而出当上村长,说了声是,就打信看了起来,村长眼巴巴地望着他:“信上写了什么?”
读完后瞿青笑着道:“信上他说,战争已经彻底结束,如果顺利的话,两个月后他就可以回来了,让你们不要担心。”
村长掏出烟斗,卷上旱烟,用火折子点着用力地吸了一口,一连说了三个好:“人能够平安无事回来就好,谢谢你了,瞿青,这他妈的打仗总算结束了,结束了。”
瞿青并不知道这里打仗,实际上他觉得战争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但是从刚才村长说的话,还有信里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他所在的国家,好像已经进行了一场时间不低于二十年的战争,而且花子舟的爹好像也是战死的,但除此之外,他是半点不了解。
村长看起来有几分伤感,瞿青想了解更多信息,便搭话道:“是啊,这场仗打了太久了,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令郎还活着,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旁边江猎户也有几分感慨地道:“是啊,快有三十年了吧,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村长吐出一口青色的烟雾,缓缓往上飘起,薄薄地在他眼前挡住了一缕烟,衬得人兀地苍老了不少:“是啊,还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可怜我四个儿子,死了两个,死掉的两个连尸骨都不知被葬在了哪,甚至还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的下葬,尸骨有没有被野兽给啃食……”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唉,就算是我这样的,也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我还有两个,村子里有些人家,男丁都死绝了,那才是惨。”
瞿青没想到如此惨烈,他犹豫地问道:“咱们村里……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那当然了,少说至少有一半的男丁死了,花狗儿……啊,现在该叫花子舟了,花子舟他爹,当年被征去的时候,他们家最大的儿子也才十岁,最小的还在吃奶,花子舟当时我记得都还不会走路,就这么一去,人没了,三个月后官府就送了一件衣服回来,
他们家全家就靠他娘一个人拉着七八口人,累得吐血都不敢停下一天的活。不止是他家,其他家哪家没有收到过官府寄来的死人衣服?其实要说起来,整个村里,唯一一家没有人死在战场上的,就是你家了,瞿青,但你爹当年也是花了不少钱才打通了关系。现在村里剩下的,要么就是我这样的老弱病残女,要么就是当年光屁股的小孩子。”
瞿青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是掩盖不住的复杂和惊讶,他没想到这个村会这么惨,以及初次见到花子舟的娘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个十分绝情的女人,但是没想到她也是这么苦。
花子舟听到这里时,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惊讶的问:“我娘什么时候吐过血?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习俗规矩,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家眷是没什么资格插嘴的,但此时村长也不计较什么了:“她都是躲着的,哪里敢让你们这些小的知道,我就亲眼看到过一次,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花子舟听完后久久不语,心里原本是怪娘狠心的,可是此时听到娘的过得那么苦,心里的怨气就散去五分,另外五分依旧是心寒他娘不管他死活的样子。
村长继续道:“还好战争五年前就结束了,我大儿子他们,就只是跟着镇守边关,否则要是再打下去,我们村子里刚长大的这批孩子,恐怕就得死绝了,唉,不知不觉聊了半天,我先回家把大儿子的好消息告诉我媳妇,我留小儿子在这里帮你们,省的你不会用犁。”
瞿青连忙送他走。
回来后互相初步认识了一下,随后开始劳动。
村长的小儿子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瞿青问他的名字,他灿烂地笑着用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回答:“直接叫我老幺就可以,我家里都是这么叫的,我还没有成年,没有起正式的名字,我爹说,等过一段时间,请个先生给我起大名。”
接触下来,瞿青发现他是个很阳光的孩子,干活也是一把能手,半点不比他们这些成年人差,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的动作一丝都没有乱,反而井井有条的,聊了一会儿,他忽然问起了花子舟:“他的新起的名字就很好听,瞿青哥,是你给起的吗。”
不远处小猫儿听到说起子舟的名字好听,却没有听到说自己,蹲在地上玩泥巴的他站起来,小心地悬空着双手说道:“那是当然的啦,我爹起的名字是最好的了,爹爹的名字好听,爹给我起的名字才更好听!我叫瞿信!诚信的信!”
老幺有些惊讶地看着异色瞳猫儿,以前他只听说过他眼睛不同,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确实怪怪的,同时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到周围瞿青他们将这孩子都视若普通,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他说话,但看着瞿青,又觉得如果不理这孩子的话,恐怕有些不礼貌,于是他道:“确实很好听,我也希望能够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嗯,算你有眼光,不过要请我爹起名这件事,我爹还得慎重考虑,毕竟我爹是村里唯一识字的人。”小小的他,抬头挺胸骄傲地说完,转身又去和江珠玩他们的做饭游戏了。
没错,小瞿青这几天在村民的熏陶和瞿青的宠爱,还有花子舟的教育下,虽然他还不知道识字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已经完全能够理解自己爹是一个很厉害并且受人尊敬的人了,而自己作为爹唯一的儿子,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受到他人的尊重,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