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忍着满身鸡皮疙瘩,小心地把他放进水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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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尘的出现,不仅在罗格里斯研究所,甚至在M国政/府内部也造成了震动,林柘领导的研究团队一跃成为研究所里最受重视的小组。
人鱼娃娃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来到研究所不过三天,他已经长成了五六岁人类小孩的模样。
以正常的审美眼光来看,他长得十分漂亮可爱。
他的面部轮廓已经有了原本那个司尘的影子,皮肤雪白,柔和圆润的婴儿肥托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像个圆嘟嘟的雪团子。
雪团子有一头柔软的雾蓝色短发,银色的眼珠颜色不像他的母亲那么纯粹,掺杂了一丝灰,看起来更像人类了。
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凝实了,鳞片也基本发育完整,大小和成年人的指甲盖差不多,蓝色由深到浅渐变,在灯光下闪烁着和宝石一样的光芒。
在这三天里,罗城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司尘身边,为的就是培养起小人鱼对他的信赖感。
第四天,罗城试着在他清醒的时候从他胳膊上抽了一管血。
尽管有些害怕和瑟缩,但司尘乖乖待在原地没动,只有微微僵直的尾巴尖泄露了他的不安。
之后的每天罗城都会重复这个动作,到了第七天,司尘终于放松地任由他给自己抽血了。
第八天,罗城正式开始了以测试人鱼自愈能力为理由的毒素测验。
换言之,他打算毒死他。
为了降低风险,他被要求按毒性从弱到强的顺序进行实验,但罗城清楚,以人鱼强悍的修复能力,这么一来司尘肯定会产生抗药性,之后说不定就会变得百毒不侵了。
于是在第一次实验里,罗城悄悄用氰/化/钾替换了原本的氰酸钾。
“1944年8月1日下午1点44分,我第一次尝试杀死他。
将毒/药注射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之前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试着教他讲话,我教了他林柘的名字,但他一直没能成功说出来。现在想来,应该是声带没有发育完全的缘故。
但在注射器推到底部的瞬间,我听到他口齿清楚地叫我:
章节目录 禁闭岛(五)
罗城大步跑过去, 拄着膝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问:“我……我是她的负责医生, 出了事怎么没人,通知我?”
给章依蔓推轮椅的是平时看护照顾她的护工,那个中年女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小心翼翼地讲:“盛医生, 我么也是新来的呀, 他们说这种体检, 不需要经过医生同意,早上就直接把她带过来了……你问我我也不晓得,你要问你们领导的呀。”
罗城半蹲下/身看了看章依蔓的情况,她仍旧精神恍惚, 仿佛独自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罗城摸着她的桡动脉测了测她的脉搏, 刚要放手站起来, 却不防被章依蔓一把抓住了手。
她冰凉的手紧紧地抓着他,指尖在他的手心里飞快地颤动着。罗城怔了怔, 抬头看她的表情, 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女人还是那副恍恍惚惚、呆滞无语的样子。
罗城不动声色地握了她一会儿,用了点力气, 直到章依蔓主动松开。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别人看不出他们的这些小动作。罗城站起来后退几步,表现出一副作为主治医生被越权的不满态度,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说:“好了, 回去吧。”
回到名山精神病院后,李院长果然来找他谈话了,明里暗里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为了郑美林的秘密资料,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够了。
罗城笑着点头,自然是说没问题,了解了。
转头出了院长办公室,他就直奔特殊病栋。
特殊病区401号病房。
章依蔓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似乎是睡着了。
罗城走进去,站在她床边,却看到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球轻微而快速地颤动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甚至开始疑惑,这个鬼地方到底藏了有多少装疯的人?
罗城俯身握住她的手,薄薄的被子底下,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而快地敲出一串摩斯密码:
【ZYM(章依蔓)?】
章依蔓的手狠狠一颤,反握住他,在他手心敲道:【是我。】
今天早上在盛世医院体检中心的门口,章依蔓正是抓住他的手,飞快地在他手心里敲了一段密码:【HELP.】
如果罗城不懂密码,她这么做只是白费功夫;如果他懂密码却是盛长宇那边的人,她这么做就等于直接葬送了自己的命——不过早几天死和晚几天死,对她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罗城垂下眼皮看她,问:【想活着?】
【是。】
【听我的做。】
【好。】
不到一分钟罗城就松开了手,神态自然,即使是站在他们旁边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猫腻。
他只是在直起身时,医师袍口袋里的圆珠笔“不小心”掉了出来,然后骨碌碌滚到了小铁床的床底,安静地躺在了灰尘堆里。
这样一支小小的笔,监控看不清,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
罗城走出房间,走向隔壁的405室。
403室里,盛可馨正在弹钢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通,把那么大一架立式钢琴塞进了病房里,昨天可都还没有这玩意儿呢。
但盛可馨反反复复只弹一首没有和弦的《致爱丽丝》,单调又乏味,听久了甚至让人心生烦躁,简直像在敲木头。
偏偏她却一副无比沉醉的样子,极其投入,看起来更显诡异。
等到了405室门口,罗城却发现司尘不在,找到他的负责护士一问,得知司尘也是被带去盛世医院体检了。
“体检”这两个字,简直踩在了罗城敏感的神经上。
对于名山精神病院每年几乎恒定的死亡人口——或者说失踪人口,因为死掉的那些精神病人,不是流浪汉就是被家人厌弃,即使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往往是由医院处理遗体,最后烧出来的那些骨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盛瑢川有三种猜测。
一是人/口/买/卖。也就是说,那些人并不是死了,而是被医院卖到境外去了。但是鉴于“死亡人口”全都是精神病人,生活能力和劳动能力低下,这种可能性并不太高。
二是器/官/交易。名山精神病院是一家近乎于公益性的精神病院,盛世医院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它们同属于盛世集团的名下。而在司尘构建出来的上一个世界里,名山疗养院则是一家高端的疗养所,更像是这两家医院的结合——这或许是某种隐喻,或者说暗示。
名山精神病院接收了大量精神病人和流离失所的社会底层人员,盛世私立医院接待的则都是收入丰厚和有权有势的人,更值得玩味的是,移植研究中心是盛世医院的重点发展学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能不耐人寻味。
三是人/体/实/验。郑美林还在名山精神病院工作的时候,当时正在念大学本科的盛瑢川一天晚上在家里,曾经听到郑美林在打电话时,语气激烈地和什么人争吵着,其中她说了一句“这根本是反人类的!”
盛瑢川在收集、整理线索的这三年时间里,这句话不断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郑美林死前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这句话仿佛是她对他无意的提示,并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求索真相的信念。
所以,无怪乎罗城一听到“体检”就要想多了:在这个鬼地方,体检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
可是司尘都在这里待了十年之久,为什么突然让他去“体检”呢?
罗城想到那个可能性就头皮发麻,不敢耽搁,赶紧向楼下跑,却在下楼时迎面遇上了司尘的护工。
他记得这个人,就是昨天下午在花园里,像望风一样站在司尘和马凯东、顾北南身边的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对他点了点头,神情平淡地从他身边走过,却在交错间往他手心里悄悄塞了一张小纸条。
罗城的脚步顿也不顿,自然地走出特殊病区,直到走进没有监控的厕所隔间,才蜷在马桶盖上打开那张纸条,上面潦草又漫不经心地写着:
“别担心我,亲爱的。
晚上去背面的这个地址,有惊喜哦。
眨一次眼。”
罗城翻到背面,果然看到了一行地址。
去,还是不去?
他捏着这张小小的纸条,掌心微微渗出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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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轮到罗城值班,他和王医生换了班。
下班后,罗城驱车前往纸条上的地址。
那是一处破旧安静的老小区,而地上纸上的地点就是其中的一栋老筒子楼。
罗城疑心有诈,特意把车停到了远一些的地方,换上一件带兜帽的黑卫衣,帽子遮住头脸,借着夜色掩映悄悄前往目的地。
筒子楼里楼道灯瘪了大半,罗城摸黑走上四楼,最终发现司尘给他的地址,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居民家。他在地垫、门框和门口堆着的旧纸箱里摸了摸,果然找出了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