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只是默默流泪。
他即使在哭泣的时候,表情也是冰冷的,好像那些泪水只是他眼中的冰融化了,淌了出来。
“你不能停手吗,司长?”罗城害怕一碰到他,他又要消散了,只能握紧双拳站在原地,“你想毁了过去你亲手创造的一切,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吗?”
司尘一言不发,边流泪,边冷冰冰地看着他。
罗城没有等到回答,因为梦醒了。
王助理转身叫他:“副总,咱们到地方了。”
罗城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向外看了一眼。
这家福利院外面看着很普通,主体是一栋粉黄相间的二层小楼,看起来灰扑扑的。
他正要下车,动作突然一顿。
一个年轻姑娘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还围着好几个小孩子,双方依依不舍地惜别许久,女孩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盛家那个叫小荟的女佣。
罗城眼疾手快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给司尘发了过去。
过了三分钟,司尘回了三个标点符号:
“。。。”
又过了五分钟,他回复:
“你赢了。”
罗城看着手机笑起来,笑得神清气爽,笑得王助理莫名其妙背上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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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市里之后,离下班时间也没有多久了,罗城干脆直接放了王助理的假,打了辆车直奔影视城,在路上顺便给全剧组的人都订了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外卖。
快到的时候,司尘的电话拨了过来,语气有些无奈:“你又想干什么啊?”
天已经黑了,空中飘着小雪,车里开着空调,暖气伴着广播声让人昏昏欲睡。
罗城眯了眯眼,有些困倦地说:“用老头子的钱讨好你啊。”
司尘被噎了一下,冷冷地讲:“你用不着讨好我。”
“那就当庆祝我们合作愉快呗,”他真的快睡着了,声音里困意胶着,含混地讲,“哥,我快到了,你出来接我一下……”
司尘懒得纠正他的称呼,警惕地问:“你快到哪儿了?”
罗城打起精神,扬声问了句:“师傅,离影视城还有多久?”
司机师傅爽朗地应了声:“您别急,五分钟,五分钟就到了哈。”
“听到了?”罗城说完挂了电话,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他原本以为会是小马来接自己的,没想到司尘竟然裹着一身羽绒服,戴着口罩帽子,亲自出来接他了。
罗城原本还有些迷糊,下车后被冷风一冻,顿时哆嗦着打了个喷嚏,瞬间清醒了。
他身上几万块的大衣根本顶不住冬夜的寒风,整个人几乎抖成了一根海带。
司尘很嫌弃地看着他,走了几步之后终于没辙似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伸手围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带。
司尘的身上很暖和,还有一股木质调的淡淡古龙水味,罗城下意识地就靠过去一点。
寒风被挡住了,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司尘问他:“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罗城吸了吸鼻子:“谁说不是呢,我也奇怪。”
司尘短促地笑了一下:“富家公子哥的日子似乎也不比我们底层人民好多少?”
罗城十分赞同:“谁说不是呢!”
他们在风雪里走了一段,却没有去片场,而是走向司尘下榻的酒店。
罗城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司尘里面没有穿戏服。
“你今天晚上不拍戏吗?”
司尘看他一眼,语气古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嗯?”罗城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开玩笑地反问,“总不是情人节吧?”
司尘圈着他的那只手臂稍稍用力勒了他一下:“今天是12月31日,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跨年了,盛瑢川先生。”
罗城一怔:“哦……你不参加跨年晚会?”
司尘对他莫名其妙的重点感到十分惊奇,无语了半分钟才说:“不。”
“哦……春晚呢?”
“……去的。”
“哇哦。”罗城海豹拍手,真心实意地说,“真厉害。”
“……谢谢。”
酒店快到了,罗城问:“咱俩会被狗仔拍到吗?我看你总是被拍,没隐私,好可怜的。”
“你又不是女的。”司尘看他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话特别多?”
还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和白天那个气势惊人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罗城迷迷糊糊地反问:“我有吗?我没有。”
司尘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一变:“你发烧了。”
“嗯?”罗城茫然地重复一遍,眨眨眼睛,睫毛被融化的雪花浸润得湿漉漉的,“我发烧了吗?”
怪不得感觉头重脚轻,飘乎乎得好像踩在云絮里。
他还以为是因为司尘身上太香太暖了呢。
司尘箍紧他的肩膀,脚步加快,骂了句:“你个傻子。”
酒店门口果然有蹲守的狗仔,甚至还有最后一天仍然坚守的狂热粉丝,司尘只得带着他转道地下车库,然后上到自己住的楼层。
罗城靠在他肩上,呼吸灼热滚烫。
司尘把他放在床上,到隔壁小马那儿拿了药箱,回来一看,那家伙还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动作,撅着个腚一动不动。
司尘心情复杂地替他脱掉皮鞋和被雪水浸湿的大衣,然后把人翻过来,正面朝上。
他拿出入耳式温度计,正要量体温,手突然被抓住了。
原本烧得迷迷糊糊的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清明,轻声叫出一个名字:
“……司尘?”
章节目录 基督山伯爵(十一)
司尘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定定地和那双看似清明实则已经焦距模糊的眼睛对视了几秒, 像是怕打破什么一般地, 轻轻地开口问:“你叫我什么?”
罗城无知无觉地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一遍遍地叫他:“司尘。司尘, 司尘……”
那眼神深得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里去。
司尘心里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而脑子里已经滑过去了无数念头。
sī chén?
思辰?斯晨?司晨?
这是谁的名字,他把他错认成了谁?
这个名字听不出性别倾向,不知是男是女。
他早就查过盛瑢川的关系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谁?
司尘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掌下的皮肤光滑却冰凉,好似一块精雕细琢、冷冰冰的大理石, 可眼神却那样炽热而执着。
他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哄小孩儿似地柔声说:“嗯,我在, 我在这儿呢。”
他在国外生活的那些年, 为了挣钱生存给不少小孩当过“babysitter”,对付起生病不安分的“熊孩子”来自然驾轻就熟。
罗城很快就在他的絮絮安抚中重新闭上了眼睛,只是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却怎么也不松开。
司尘只得把体温计换到另一只手上, 伸到他的耳廓里一量, 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
握着他的那只手原本很凉,现在也染上了他的温度,指腹虚虚地搭在他的脉搏上,这动作自然得就像曾经做过无数遍了。
司尘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蹦出两个字:爱人。
那个叫“sī chén”的人,是盛瑢川的爱人。
司尘不动声色地用巧劲挣脱出来, 罗城的手指在空气中下意识地蜷了几下,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司尘不为所动,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贴,贴符似地,“啪”地一声贴到他的脑门上,然后用被子把他卷成了一颗雪白白的大号蚕蛹。
将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之后,房间里很快就暖和得让人浑身发汗。司尘脱下羽绒服外套,和罗城的大衣放在一起,起身时却突然动作一顿。
他犹豫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拿起大衣,在大衣口袋里摸了摸,从左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盒。
司尘的呼吸加快了一瞬,他下意识看了睡着的罗城一眼,屏住呼吸,打开了小药盒,然后用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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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城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浑身是汗,感觉贴身的衬衫和内裤都被汗水浸透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他艰难地转了转脑袋,很快一个人走到他旁边,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退烧了。”
罗城看着他,记忆慢慢回溯,半天问了句:“明年了吗?”
司尘挑了挑眉毛,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他拿走退烧贴,直起身,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有二十九分钟。”
“哦……”罗城不舒服地动了动,诚实地讲,“我觉得你大概需要叫客房服务上来换一下床单被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