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这样, 就这样杀了他,凛暮就能够安静的待在他的身边了。
随着他不断收紧的力道,凛暮的面色涨红, 不自觉的张开嘴呼吸,长眉微皱,十分难过的模样。
他缓缓伸手,慢慢放在了沉默的腰间,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沉默眼也不眨的看着凛暮逐渐呼吸困难,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凛暮就会彻底的失去呼吸。
缺氧的窒息感令凛暮头疼欲裂,他却仍旧双手环着沉默的腰,温柔至极。
终于,沉默蓦地放手,双手撑在凛暮的头两边,大颗的泪水砸在了凛暮的脸上,唇边。
突然被松开了桎梏,凛暮控制不住的大口呼吸,泪水滴进了口中,淡淡的咸味。
沉默突然情绪爆发,哭的不能自己,他哽咽着说道:“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但……我爱你啊……”
凛暮眼睫轻颤,握在沉默腰间的双手渐渐收紧,沉默却突然挥手,挣脱开了凛暮下了床,急忙奔向屋外。
凛暮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力气,他猛的撑起身体,喊道:“沉默!”
沉默脚步一顿,慢慢回头,黑纱挂在脖颈上,脸上是肆虐的泪痕,哭的并不好看,却仍旧让凛暮心脏震动。
他向着沉默伸出了手,轻声说道:“过来。”
沉默站在殿门口,殿外就是明媚的阳光,温柔的洒在沉默的肩头,殿内,地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床上是飞溅的血液。
半躺在床上的人,有着姣好完美的面容,正弯起温柔的笑意,眸中是一片仿若地狱的漆黑。
他说:“沉默,过来。”
那一刻,沉默好像受到蛊惑一般,缓缓收回了已经迈向阳光的脚步,转过身,向着凛暮……向着地狱走去。
凛暮的手仍摊开在身前,向着他,等着他。
沉默缓慢靠近,伸出手,慢慢放在凛暮的手上。
双手接触的一瞬间,凛暮用巨大的力量收紧手臂,将沉默拽上了床,随后手一抬,大开的殿门便自动关紧。
凛暮双手捧着沉默的脸颊,轻轻凑近,声音在两人的唇间消失。
“乖孩子。”
话落便只余一片水声。
窗外的天渐渐暗淡了下去,倒在床边昆潇的尸体仍旧双眼大睁,胸口的血洞流了一地鲜红的血液。
片刻间,突然窗外起了一阵大风,吹着窗扇吱呀作响,就连床帏也跟着晃荡了起来。
偶有几声压抑的呜咽喘息瞬间便被压了下去,天色也渐渐暗淡下去。
直到月上树梢,风才渐渐停了,吱呀的响动也歇了,门扉轻响。
两个黑衣人进来,悄悄拖着昆钰的尸体出去了,只余下屋内一片干涸的血迹。
沉默被凛暮紧紧的抱在怀中,两人盖着一床被子,被子下是紧密相贴的身体。
相贴的温度分外温暖,凛暮逐渐收紧力道,直到沉默“嗯”了一声,才又渐渐放松了力道。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之间,已经再也无法完美收场了。
自从来到这里,沉默夜里总是多梦,很少无梦,这一夜却罕见的无梦,并且睡的很沉。
等他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身侧一片空荡,沉默手臂在被褥里缓缓抚摸过,另一侧的温度早就凉了。
他缓缓拥着被子走起来,一低头就看到手臂上一处明显的红印,不只是手臂上,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沉默压下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压了下去。
殿内干净无瑕,昆钰已经悄然无声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殿门一响,一身帝君打扮的凛暮推门进来,看到清醒的沉默,并不觉得惊讶。
他走到沉默身旁,将雕龙金纹手杖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沉默面颊一红,缓缓摇了摇头。
凛暮点点头,躲开沉默炙热的视线,看向某处虚无,说道:“休息一下,明日我让闻璞送你去云烟寺。”
沉默一愣,脸瞬间就白了,他看着凛暮,似乎是不敢置信:“云烟寺?你要我离开?”
凛暮的视线终于肯与沉默对上,只见他伸手,一点点捋顺沉默凌乱的发,“帝宫中并不安全,你先去云烟寺等我?好不好?”
沉默摇头,看着凛暮脸上漆黑诡谲的面具,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要。”
凛暮伸手摘下面具,放在沉默的手里。
随后俯身轻吻沉默的额头,“相信我,你答应我的,去云烟寺,下月中旬,我就去找你,我们去游遍天下,好吗?”
沉默还是摇头,脸色惨白,他伸手握着凛暮的手臂,用力握紧,指甲几乎陷进了凛暮的肉里。
“你后悔了?你想扔掉我?你后悔了!”
凛暮轻叹口气,“沉默,听话,去云烟寺。”
沉默咬牙,“你就是后悔了!凛暮,你想要救秦烨,是不是!我碍了你的事,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沉默,永远比不得一个死了许多年的秦烨!”
沉默一口一个秦烨,让凛暮最终沉下了脸,他伸手,一根一根的掰开沉默的手指,语气下沉:“沉默,你与秦烨并不一样,你为何一定要和他对比?秦烨八岁就死了!”
沉默的手被凛暮掰开,复又立刻揪紧凛暮的袖子,用力到袍袖皱在一起。
“既然已经死了,你为何……为何还要复活他?”
此时沉默再也保持不了冷静,清意的话,念安死时的脸,初见陈珩之时清澈的眼神,满身虫子的景兴宁,临死捏着碎玉的昆潇一一在沉默眼前浮现。
他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话,咄咄逼人,语含怨念,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哪怕他已经冲破了清意的虫蛊控制,却仍旧满心怨念。
“凛暮,你想利用我,救活秦烨,对吗。”
说着“对吗”语气却已经肯定下来,他看着凛暮看向他的目光渐深,去并未出言反驳,最终泄了力气一般,肩膀颓丧下去。
凛暮见他这样,终是有些心慌,他伸手想要碰一碰沉默,被沉默挥开了手。
凛暮:“我并未利用你!”
沉默:“你要复活秦烨,对吗?”
凛暮闭上了眼睛,缓缓点头。
沉默:“为什么?你因他改了命格,因他失去太子之位,因他家破人亡,因他去昆国受辱断腿……为什么?”
沉默每说一句,凛暮双眼便红上一分,沉默话落,他轻声问道:“你……入神了对吗?入神了秦烨?”
沉默点头,“我都看到了,一切都看到了。”
凛暮:“是我欠他,我答应了他会立刻接他走……却直到他死才回来。”
沉默冷笑一声,多说无用。他伸手拽过凌乱的衣袍穿在身上,系着腰带的手指微微颤抖。
凛暮就那么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沉默穿上衣服,那布满红痕的身体渐渐被遮挡住。
沉默穿好衣服,便一瘸一拐的往殿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没回头,只是轻声说道:“我不去云烟寺,不去。”
那语气很轻,却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沉默的身影渐渐从凛暮眼中消失,他仍旧面无表情。
但实则他内心远没有那么平静,马上就要七月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他想着沉默的话,想着沉默的神情,握紧了拳头。
沉默应当只是猜测到了一点,只要再等一等,等一等,等他活过七月初七,就去找沉默解释一切。
沉默答应了相信他的,不是吗?
他又怎么舍得真的去利用沉默呢?
他们两个人,一个不解释,一个不说明,最终是渐行渐远。
沉默一瘸一拐的往窥极殿走去,他身上清爽,应当是凛暮给他处理过了,但感觉却还在,那感觉鲜明,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凛暮曾经存在过,在他的身体里。
他曾清晰的听到过、感受到过凛暮的心跳,可天亮后,一切都将远离,仿佛不过是一场大梦。
他突然响起了念安曾经问过他的那一句:
我的梦醒了,你的呢?
他的梦,醒了吗?
沉默一回到窥极殿就爬上床沉睡,而此时此刻凛暮却为自己安上了精密的假腿,飞身去了执法堂。
他等不了了,再也等不了了。
执法堂内,清意昨夜里因沉默的反抗,两只蛊虫一起反噬,受伤不轻,清醒过来的宿源欢一直冷眼旁观。
凛暮一靠近,两人就发现了。
清意抬眸看向宿源欢,宿源欢轻笑:“他终于忍不住了啊。”
清意站起来,步伐有些晃荡,说道:“你先走。”
宿源欢仍旧靠在窗边,不动。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清意干脆动用控蛊想要让宿源欢离开,却不想宿源欢居然学那沉默,趁着清意此时虚弱,死死抵抗,不过片刻,两人嘴角都见了血。
清意压抑着嗓音低吼:“你不要在此刻闹事!快些离开!赵焕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
宿源欢缓缓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反问:“他为什么提前来了,你不明白吗?清意,你什么时候不仅仅屠命,还玩上诛心这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