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祖母塞给她的包袱里面,有一整套纯金的首饰。
她还记得以前每到大年三十, 祖母都会把这套首饰翻出来,朝她们母女两个炫耀。祖母说, 这套首饰要传给将来的孙媳妇。如果她娘生不出儿子,就算放进棺材里陪葬也不便宜她们母女。
但最终, 祖母还是把首饰给了她。
曾经她真的以为祖母很讨厌她, 恨不得她不存在似的。但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祖母还是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她。
所以, 她没有改掉刘招娣这个名字, 就当, 还了这份恩情吧。
——
吴文寿成亲和吴轩成亲的情况有点像,都是本村娶本村。所以按照惯例迎亲队伍要从村北出去, 绕过北边的几个村子再往回走。
已经下过了两场雪,天气已经很冷了。
吴轩舍不得豆豆受冻,就没让他跟着去迎亲, 而是直接让他在田婶子家等着。
迎亲队伍里,吴文寿这个新郎官,亲自赶着牛车走在最前头, 后面吴轩领着一大帮本家兄弟。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脚程快,不到一个时辰,迎亲队伍就回到了村子。
魏老大家在村子里没有亲戚,刘招娣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拦门要红包这些环节就都省下了。
吴文寿对着魏老大两口子表了几番忠心,很顺利就迎了新娘子出门。
迎亲的牛车就是吴文寿平时送豆腐那辆,为了迎亲的时候在路上不冻到新娘子,他特意给牛车加上了一个临时顶棚,还围了厚厚两层粗布。
众人都打趣吴文寿懂得疼媳妇,日后一定是个好丈夫。
吴文寿任他们说,只管乐呵呵赶牛车。
到了吴文寿家里,田婶子她们一群妇人就迎了出来,领着两位新人去拜堂。
拜完堂,摆好桌子,酒席就开始了。
吴大田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厨,别人成亲都乐意请他掌勺。这回他自己儿子成亲,肯定会铆足了劲把菜做好。众人都对喜宴菜品非常期待。
其中最期待的,应该就是吴轩和豆豆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吴轩在杨修竹面前嘴贱被豆豆抓包,自罚做晚饭。但是他做出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半生不熟非常难吃。
偏偏当时他做错了事急于表现,当场发誓一定会勤加练习早日学会做饭,做一顿完美的晚饭给豆豆赔罪。
“一个人本来不会做饭,但他做的多了,自然就学会做饭了。”——吴轩。
从此,吴轩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念,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做晚饭生涯。期间糟蹋了无数粮食,弄坏了无数厨具。但直到昨天晚上,他熬的粥还是比豆豆熬的难吃很多!
呜呼,惨哉!
而今天,这一个多月来胃部饱受荼毒的两人,终于能吃上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正经饭了!
自然是非常期待!
——
前院是男席,宴席的位置按亲戚关系坐的,吴轩豆豆跟三爷爷大伯还有三叔家父子一桌。
几个月没见,吴文祥又胖了不少。但欣慰的是,他的脾气并没有随身体一起膨胀。见到吴轩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出言挑衅。
吴轩也懒得理会他,专心吃饭。时不时和豆豆讨论两句为什么这个菜这么好吃,是怎么做的。
三爷爷听他一直说做饭的事情,咳嗽一声,叮嘱道:“读书要勤勉,不可被外物扰乱心神。”
吴轩边吃边嗯嗯点头。
三爷爷看他没听懂,只好说的直白了些,“科考是重中之重,你应该全力备考县试。至于做饭这些小事,交给豆豆做就好了。”
吴轩抬起头,看了三爷爷一眼,道:“三爷爷,豆豆和我一样在备考县试。而且,他的基础比较差,比我更需要专心读书。”
三爷爷见他神情严肃,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吴轩又换上一副笑脸,道:“您不用担心,我肯定能考过的!”
四书五经他在初中的时候就都能默写全书了。高中以后练字,临的字帖除了经典书法作品,就是各朝流传下来的会试文章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县试,就算现在马上把他拉到皇帝面前参加殿试,他都不怂。
三爷爷显然不信。吴轩才开始读书不到三个月,就算再天才的人物,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别人要花几十年学的东西都学完了。他严肃道:“君子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吴轩点头,“多谢三爷爷教导!来,您吃个丸子,这肉丸子做的不错!”
三爷爷看着碗里的大肉丸子,心道:吴轩虽然不够勤勉,人也有些浮躁,但本性还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他道:“读书的时候遇到不懂的,可以去问问文韬。他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学问还是不错的。”
吴轩一口气吞下半个丸子,道:“嗯,等书院放假了,我去找他请教请教。”
致远书院腊月二十放年假,一直到过完正月十五才开学。他刚好去找吴文韬,打听一下县试的具体细节和注意事项。毕竟,考试考的不仅仅是学问。
三爷爷见吴轩听劝,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了吴文祥:“祥小子,最近有没有好好温书,县试有几成把握?”
正埋头苦吃的吴文祥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他身上。他咽下嘴里的肘子,抹了一把嘴,道:“三爷爷,我每天都在看书的。”
旁边的吴三成也替儿子说话:“文祥这几个月一直待在家里刻苦读书,来年定能考个秀才给您老人家长脸!”
三爷爷哈哈大笑:“好,考秀才!三个小子都给我争气,明年都考个秀才回来!”虽然三爷爷并不相信三个孙辈都能考上秀才,但这并不妨碍他尽情享受此时的天伦之乐。
三爷爷真正有信心的只有吴文韬一个。吴文韬从小脑子就好使,又正经在县城的学堂读了两年多,他是最有可能考上秀才的。就算秀才考不上,考过童生肯定没问题。
至于吴文祥,连城里的学堂都考不上,指望他考秀才真是天方夜谭。
还有吴轩,只读了两个多月的书,还天天帮着干农活,最近又研究上了做饭。哎,三爷爷摇摇头,估计比吴文祥也强不了多少。
一顿喜宴顺顺利利地吃完了。
吴轩看着大小薛氏一起扶着吴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小声跟豆豆嘀咕:“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还以为会有人闹事呢!”
豆豆斜他一眼,“没事还不好,你别乌鸦嘴。”
“我才没有乌鸦嘴。”吴轩反驳。
两人吵吵闹闹着进了家门。
——
第二天一大早,吴轩约好了吴北的牛车,去县城买东西。
豆豆一个人在家,练了一上午的字。
中午刚吃过饭,不速之客登门了。
吴翠芬坐在吴轩家堂屋里,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仿佛要把屋子里的家具都装进眼睛里带走似的。
豆豆抿了一口茶,问道:“你来干什么?”
吴翠芬笑道:“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走亲戚?”
“那你已经来过了,可以走了。”豆豆端起茶碗。
“别急着赶人啊,我才刚来,椅子都没坐热乎呢!我来找你,是因为家里有喜事了。”吴翠芬道,“你弟弟相上了一个姑娘,对方年前就愿意嫁过来。”
“哦?”豆豆又抿了一口茶。
“但是对方家里要五十两银子的聘金。我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才攒下了二十两,另外三十两,想找你借一下。”吴翠芬继续道。
说是借,其实根本不会还吧。豆豆道:“我没钱。”
“你的玉佩卖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没钱?”吴翠芬根本不信。
“都花完了。”豆豆语气平静。
“你骗鬼呢!”吴翠芬指着桌子上的白瓷茶具,上面勾着精致的金边纹路,“这茶具,最少也要十几两银子吧!买得起这么贵的茶具,你告诉我你没钱?”
“就是因为买了这么贵的茶具,所以钱花完了。”豆豆面不改色随口胡诌。
“于豆豆,你不要太过分!”吴翠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耀祖是你的亲弟弟,你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整个老于家都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的!”
豆豆都被她气笑了:“我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那我是什么?”
“你已经嫁到吴家,就是吴家的人了。更何况你又不能生孩子,于家传宗接代还是得指望你弟弟。只有你弟弟的孩子才是于家的孩子。”吴翠芬着重强调最后一句话。
“你都说了,我是吴家的人。那于家有没有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任凭吴翠芬如何激动,豆豆依旧云淡风轻地端坐在椅子上。
“于豆豆,耀祖是你的亲弟弟,对待血脉至亲你都如此冷血!真是枉为人!”吴翠芬刚开始为了借钱装出来的好脾气完全没了,开始骂人了。
豆豆轻轻勾起一个浅笑,对吴翠芬的指责完全无动于衷。
“于豆豆,你一个男孩子,竟然像个妇人一般刻薄小气,斤斤计较。就因为早年的一些恩怨,连亲弟弟都不管不顾!”
吴翠芬指着屋子里的东西,道:“你用着这么好的家具,喝着这么好的茶,你弟弟却连媳妇都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