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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轩一看书就容易沉浸其中忘记时间,等他终于把《阑史(上)》读完的时候,手边的灯盏已经开始发出幽幽的白光,抬头往窗外一看,天色也已黑了大半。
豆豆正坐在小板凳上泡脚,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历史的波澜壮阔与现世的安静美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吴轩叹息一声,感慨万千。
大阑国的开国皇帝果然是老乡,只是这位老乡的经历……也……太惨了点。
史载真武帝幼时体弱,所幸出身公侯之家,精心保养之下终于顺利成亲生子并考中了状元。
结果,打马游街正春风得意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诗文,反而爱上了习武,但先天体弱的他也就只能在院子里耍耍自创的拳法。
等身体稍好一些,又拉了大批家仆天天训练对战。却每每因为体力不支自己晕倒在校场。
看到这里,吴轩都开始同情这位老乡了,看性子他应该是非常爱动好武之人,偏偏穿越而来遇到了一个那么弱的身体。
后来,前朝的皇帝因为荒淫无道,酒色过度,于后宫暴毙,只有七岁的前朝末帝继位。
因为前朝实行分封制,封国的藩王在封地内拥有绝对的实权。藩王们不满小侄子上位,纷纷在封地自立为王。
民间当时也还是阶级分明的世家门阀制度,贵族,平民,奴隶,三者界限分明。平民和奴隶早已不满贵族子弟的压迫,也纷纷揭竿而起。各地发生多起奴隶反抗事件,很多贵族被自家仆人杀死,家财也被哄抢一空。
天下大乱,时势造就英雄,毫无疑问,这是属于真武帝的时代。
他第一时间联合了京城愿意改革的世家大族,并拿下了京城禁卫军权,冲进皇宫控制了前朝末帝。
前朝末帝禅位,真武帝继位,改国号为“阑”,立年少时所娶的正妻为皇后,正妻所出独子为太子。
这场轰轰烈烈的改朝换代,真武帝从开始动手到登基为帝,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到写进史书中,后人都会大骂一声“荒唐”的地步。
但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真武帝登基后,为了新朝的稳固,拖着病弱的身体御驾亲征。用了三年的时间,他彻底肃清了前朝残余势力,把国家牢牢掌握在了手掌心。
然后,他颁布了新政,开始大肆改革。废除奴隶制度,改为契约雇佣。整修官道河道,重新分配土地。完善户籍制度,开设女子学堂,铺设官营钱庄,颁布农商税法……还有,同性结亲合律。
最后一条是最莫名其妙,同时也是推行力度最大的一条新政,由真武帝本人直接负责。
律法规定同性婚约与异性婚约等同,成亲后可以入籍入族谱。由于真武帝态度果决手段强硬,这条政策又没有涉及到阶层利益纠纷,所以它以最快的速度推行并落到了实处。
而其他的新政,真武帝颁布以后,交给了不同的臣子负责。由于负责人的不同,各路政策的推行广度和执行力度也有了很大的差异。
尤其在两年后,真武帝突然于除夕夜驾崩。新政的推行一下子失去了最有力的后盾。
部分臣子开始反对新政,要求恢复旧制。有些臣子不敢在明处反对,但新政的推行却也缓了下来。当然,也有完全忠于真武帝的臣子,坚决按照他留下的指示行事。
比如当时还只是户部左侍郎的袁阁老,负责的是官营钱庄。袁阁老历经真武崇文两朝,以进士入仕,从翰林院编修到户部侍郎,再到入阁拜相官至首辅。
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终于把真武帝当年关于官营钱庄的设想,一一落到了实处,并一直沿用至今。
至于其他的新政,却大多于半路夭折。
比如废奴为契,只堪堪维持了真武一朝。到崇文一朝时,雇佣契约的期限逐渐拉长,一直到了六十年。而到了景元一朝,更是出现了离谱的三百年契约,人死后,下一代还要继续履行雇佣契约。简直和前朝的世代为奴没什么区别了。
还有女子学堂,现在也几乎变成了女红女德培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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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帝去后,年仅十五岁的崇文帝继位。
虽然崇文帝没有他父亲的智慧谋略雷霆手段,但性格温和敦厚的他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再加上袁阁老等一批老臣的全力支持,崇文帝顺利坐上了皇位。
自此,崇文一朝开始。
而以袁阁老为首的改革派,和由原贵族出身臣子组成的守旧派,也开始了将近二十年的新政拉锯战。
由于崇文帝本人倾向于改革派,所以大部分新政还是能推行下去。虽然因为守旧派的阻挠,各地推行效果不一,但总体还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如果再继续给他二十年,新政或许真能成功。
但是,崇文帝和他的父亲真武帝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先天体弱。
刚过三十岁,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上朝了,靠着意志又勉力支撑了两年。崇文十八年冬,帝崩。
此时,太子还不满十岁。
连续两代帝王都年纪轻轻驾崩,唯一的太子也继承了他父祖的体格,从小体弱多病。这对一个才仅有二十几年历史的王朝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前朝残余势力又隐隐出现了复苏的迹象,一些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也渐渐表现出了不臣之心。
内忧外患并存,形势变得极其严峻。
改革派和守旧派两派臣子,终于第一次达成了和解,选择联合起来,共同扶持景元帝继位。
《阑史(上)》到这里结束。
历史总少不了春秋笔法,尤其是这种一笔带过的地方,往往隐藏了非常惨烈的现实。吴轩不相信斗了将近二十年的两方势力,会毫无芥蒂地无条件和解,必然是其中一方付出了什么。
从情理上来讲,让步的肯定是改革派。这些人是真武帝的嫡系,必定最想保住真武帝唯一的血脉。
而吴轩在县城看到的现状,也证实了这一点。今天他几乎逛完了县城主街所有的铺子,却只看到了钱庄和书馆这两个新政相关,其中书馆还不是官营,而是由本地的世家大族顾氏创办。
如果改革派当权,必然不可能是这种情况。
吴轩从箱子里找出《阑史(下)》,翻开,果然——
景元二年,严冯杜三位阁老入阁,全都是守旧派。
而原来的内阁首辅袁阁老,“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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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轩把书往桌子上一摔,猛地站起身来。
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者下场凄凉,而自私自利争权夺利者却可以手握重权,可悲,可叹!
“轩哥,你怎么了?”豆豆关切地问道。他放下手里的书,拿布巾擦了脚穿上鞋子。
吴轩叹息一声,“世事沧桑无常,非人力所能及也。”个人能做的终究有限,当人被裹挟在历史长河中时,显得是那么渺小。
“那我们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呀!”豆豆道。
“力所能及的?”吴轩重复。
豆豆点头,端起地上的盆子,打算去外面倒水。
“等一下!”吴轩喊道。
豆豆疑惑回头。
吴轩夺过豆豆手里的洗脚盆,道:“天凉了,挽着裤脚出去容易着凉。我帮你倒。”倒洗脚水就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现阶段的他别说改变历史了,他连参与进历史的资格都没有。眼前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属于他的真实。
“哎,轩哥,你不用。”豆豆跟在身后追了出去。跑了两步,想到吴轩方才的叮嘱,又弯下腰把裤脚放了下来。这才又追了过去:“轩哥,我给你留了饭,在锅里温着。”
第17章
吴家村的学堂建在村子最南边,紧挨着吴氏宗祠。
九月中旬,正是秋收开始的时节,农家的孩子大多要回家帮忙干农活,因此学堂里的学生比平时少了很多。学堂的先生王秀才也多了一些空闲。
所以,村里的姑娘们会趁机来学堂偶遇王秀才。
对于普通的农家女子来说,能嫁给一个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已经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了。尤其是,这个读书人不仅年纪轻轻,还长得十分俊秀。
吴轩和豆豆过来的时候,正好就撞上了这桩农家女子偶遇俊俏书生的戏码。
而这个农家女子,两人还都认识,正是于大妞。
于大妞把王秀才拦在学堂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绣青竹的素色荷包,道:“这是我亲手绣的,手艺不精,还请先生不要笑话。”
王秀才道:“姑娘过谦了,这荷包如此精致,可见姑娘绣工十分精湛。只是无功不受禄,王某不能收姑娘的荷包。”
于大妞扭扭捏捏道:“那天先生来我家下聘,我,我对先生一见倾心——”
“姑娘慎言!”王秀才打断了她,“我何时去过你家下聘?”
“你,你竟然不记得我了!”于大妞用力捏着手里的荷包,原本挺漂亮的荷包被她捏的皱皱巴巴的,“那天我给你倒的茶,但是于豆豆拒绝你之后,你竟然直接追出去了。我给你倒的茶你一口都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