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易没想到松糕会这么说,也愣住了,抬眸对上薄靳的目光。
两个大人同时陷入沉默,松糕猛然反应过来——他的要求太过分了,也许让他最敬爱的两个人为难。
狴犴生性率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松糕却是难得的细腻性子,发现自己的失态后努力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打破刚才的尴尬:“我只是有点想局长了,还想吃猫咖的宵夜所以才……”
裴时易当即心软了,他本来也心硬不起来:这么小的孩子,本来不必要这么察言观色。
何况他和薄靳都是男的,也不存在占谁便宜的问题。
“行,”裴时易答应下来,“不过三楼只有一间卧房,你认床吗?”
三楼说是阁楼,但其实是个一居室,有裴时易用屏风将房间隔开成两个空间,毛绒绒们睡一边,他在另一边。虽然有些毛绒绒经常睡着睡着就梦游到他床上来了。
薄靳摇头,连非管局硌人的椅子他都能靠着睡,当然没有认床的毛病。
裴时易握拳抵唇咳了一声:“那行,上楼吧,松糕的小零食还在楼上呢。”
薄靳抱起松糕,跟着他上楼。
松糕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只是躺在薄靳怀里,没有梳毛和抚摸,就不自觉踩着薄靳的袖口,眯着眼睛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薄靳微微垂下目光,松糕黑色的肉垫在轻轻摁在皮肤上,一下一下踩得人心口酸软,恨不得什么都送到松糕面前,哄他高兴一点,再高兴一点。
薄靳还没上过三楼,虽然三楼也属于猫咖,但对于除了裴时易和猫猫以外的生物,这都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三楼的风格和楼下营业区截然不同,地毯铺得严丝合缝,一点木板都不露。薄靳客观审视了一下,觉得客厅放他尾巴都不够,就这样,客厅里还放着抓板和爬架。
折屏将卧房分割成两个空间,裴时易的卧室靠近门,绕过屏风才是毛孩子们休息的地方。
两人一猫上楼的时候,其他猫已经吃过小零食,云潮照例不吃这些,已经自己刷过牙擦过爪爪,正在裴时易的床上踩被子,佩妮小姐也在床上,两只长毛大猫在黑色丝缎的锦被上铺开一身华丽的软毛。
而其他毛孩子都在后面吃零食,屏风上映着一排高高翘起的大尾巴,薄靳抱着松糕绕过屏风,找到一个绘着松糕小脑袋的碗,把他放在这只小碗前。
翻糖正从云潮碗里叼鸡腿肉,发现身边多了小松糕,立刻将鸡腿肉放进松糕的小碗里,学着云潮的样子舔舔松糕:“咪——”快吃吧。
松糕蹭蹭翻糖。
一排九个大猫专用的碗,中间空了两个位置,其他的碗前都有只猫猫埋头在碗里吃东西,是农场送来的牛肉干配一点鸡腿肉。可能是太好吃,毛孩子们埋头苦吃的同时,尾巴尖还在愉快地轻轻晃悠,不同款式的大尾巴扭成各种形状。
银舟明明是所有猫中除了玳瑁兄弟以外最矮的,尾巴却是最长的,他以前没吃过这种烹制过的牛肉干,歪着头吃得非常专注。
薄靳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鉴于白底黑花的小豹子凶过他,于是伸手在离他最近的蛋黄尾巴上摸了一把。
蛋黄对薄局长的骚扰不以为意,这局长绷着一张不动神色的脸,得寸进尺地继续抚摸。
裴时易绕过屏风,俯身一巴掌拍开薄靳的手:“他吃饭你别闹他。”
薄靳挨他拍过一次,第二次也不惊奇了,熟练地收回手。
裴时易使唤局长从来没负担,道:“别闲着,去浴室放热水,他们还没洗呢。”
即便是猫妖也不需要每天都洗澡,不过牙还是要刷的,对于特别喜欢玩猫玩具的翻糖和铜钱,擦爪爪是必要的。自理能力强比如云潮和蛋黄自己就会去洗,尤其是云潮,她也有点洁癖,每天擦毛是最主动勤快的,如果她白天不小心被哪个雄性摸了一把,晚上肯定要洗澡,裴时易要是哄着不让洗,她就默默坐在浴缸里,仰头注视裴时意,直到裴老板主动认输。
薄靳从来没在别人家里过过夜,有点木,听到裴时易使唤他,迟疑一下,还是去浴室放热水。
浴室进门处放着盆架,从上到下摆了十几个不同颜色的小盆,盆边搭着刚好能包住猫爪爪的小毛巾。盥洗池上方的架子排着色彩斑斓的漱口杯,牙刷都朝向一个方向,温馨中透着裴时易那鸟不显山露水的龟毛作风。
薄靳在浴室绕了一圈,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松糕每次都会在猫咖里擦毛擦爪,薄靳回去只需要带着松糕刷牙。
裴时易进来的时候,发现薄局长对着盆架一脸沉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家国大事。
裴时易难以置信,薄靳在浴室两三分钟了,居然连热水都没放。他指着一摞花花绿绿用来哄毛孩子的小盆道:“您对着这东西发呆,是准备赞美一下我的童心还是在回忆童年?我给你唱首儿歌行吗?”
薄靳决定转移话题:“……所有盆都要放热水吗?”
裴时易摇头:“不,就三个盆。”
浴室很小,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男人塞在里面,浴室就愈发逼仄起来,裴时易稍有动作,就难免和薄靳有身体接触。
好在今天只有翻糖铜钱还有小玳瑁要擦爪子,所以只放了三个盆的水。
薄靳:“双胞胎用一个盆?”
裴时易用手试了试温度,感觉正好,道:“嗯,他们比较黏。好了别磨蹭了,放好水就过去。”
薄靳拿起盆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
佩妮抬头看见两人进来,扭头温柔地冲屏风叫了一声,两只玳瑁打头钻出来咪咪叫唤着跑到床前,蹭蹭佩妮垂下的大毛尾巴,在佩妮温柔地催促下,蹦跶着蹲在自己的小盆面前。
擦爪爪啦!
翻糖和铜钱也从屏风后钻出来,铜钱打一眼看见薄靳,后颈毛都炸开了,一个急刹车,转头抱住裴时意的腿。
裴时易哭笑不得,面对铜钱求救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去帮他们刷牙去。”
薄靳愣了下,默默站起身走进浴室。
裴时易给铜钱和翻糖洗了爪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点——今天薄靳居然没回怼。
奇了,太阳打东边沉下去了?还是说,薄靳在他的卧室里……害羞?
后一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磕了猫薄荷的铜钱一样疯狂在脑海里蹦跶。
裴时易惊奇地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握着玳玳的爪子,低声笑道:“你说他害羞吗?”
玳玳:“喵?”
裴时易一槌定音:“对!他就是害羞!”
玳玳张开四爪,露出雪白的肚皮:“喵!”
两个小的洗完爪爪,其他大猫们已经排队去刷牙,银舟自己刷过了,一早扑到大床上,他不好意思跟云潮和佩妮腻在一块,自己趴在床角,浅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两只长毛大猫,尾巴垂落床边,还在轻轻甩动。
恰好瑁瑁洗过爪爪,还没擦干,眼睛盯着床边的大毛尾巴,急得喵喵叫,趁裴时易去捞自己的同胞哥哥,胆大包天地踩着裴时易的肩膀跳上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裴时易:“……”
他侧头看看自己的肩膀,惆怅地叹了口气——想当年他也玉树临风连根毛都不会乱,如今居然也能接受口水印洗爪水。
可见神物也抵挡不住岁月侵蚀,将他这个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也磋磨成了个沧桑的奶爸。
他感慨地摇摇头,站起身去倒水。
薄靳则拿着漱口杯挨个给毛孩子们刷牙。
其实也不要他动手,除了玳瑁太小还要人盯着,其他猫猫都能自己刷牙。
裴时易从发现薄靳可能害羞开始,就出奇愉悦起来,他甚至非常主动地拿出一套没穿过的睡衣丢给薄靳,大方道:“洗澡吧。”
薄靳果然没吭声,转头进了浴室。
裴时易则下楼去二楼保留的浴室洗了个澡,穿着黑色睡衣上来的时候,薄靳也刚好洗完澡走出浴室。
裴时易虽然人长得不收敛,审美却不花哨,睡衣都一个样式,颜色也是饱和度很低的暗色系,基本都是黑色。他又生得白,人在黑色睡衣里,白瓷堆雪一样,眼神难得懒洋洋起来,不像白天里那样,看似温柔,眼底还是藏着锋。
裴时易和薄靳身量差不多,薄靳只比裴时易稍高一点,睡衣本来就是宽松慵懒的款式,穿在薄靳身上,居然还挺合身。烛龙生性懒散,睡衣最上头两颗扣子没扣,颈窝往下漏了一片皮肤。他听见裴时易上楼的动静,撩起眼睛扫过去,他这会儿是头吃饱喝足盘起来的龙,显得出奇温和起来。
裴时易把衣服丢给薄靳时脑子里并没有想什么,实在是两个大男人,他也想不出什么暧昧的,然而此刻骤然看见薄靳穿着他的睡衣站在门口,突然就察觉出一点微妙的滋味来。
虽然这睡衣他没穿过,但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裴时易清了清嗓子,快步走进卧室道:“卧室就一张床,你跟我凑活一晚上吧。”
松糕蹲坐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个大人。
薄靳:“……”
果真,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他极轻缓地吐出一口气,反手带上卧房门,坐在床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