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许久之前,项天祺送他的那幅画像。
沈嬷嬷道:“这画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实在将公子画得太好。”
沈眠沉默良久,低声道:“是出自项先生之手。”
沈嬷嬷闻言一愣,久久没有答上话。
她原先是沈家家仆,本该对主人家忠诚,沈家血脉才是她的主子,可自打跟了沈眠,眼看他在这半年里受尽委屈,磨平一身傲骨,日益成熟稳重,善良温和,如今,心里只认他一个主子。
因而,对那位真正的嫡子,反倒不如何看得上。
她道:“老奴方才瞧得不仔细,如今细细看来,这画虽然画得好,却有些轻浮了。”
沈眠听出来,她这是嫌弃项天祺以贱籍长大,难登大雅之堂。
他把那幅画收起,道:“其余的送去书房。”
“是。”
沈嬷嬷见他把那幅画放在卧室,心下无奈,她家公子样样出挑,就是过于心软,才总是叫人欺负了去。
***
没过几日,永乐侯府来人,请沈眠去参加认亲宴。
沈眠二话没说,直接拒绝了。他虽然喜欢看热闹,这场合却是断断不能去的。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永乐侯想要向外人炫耀,他一双儿子各个出挑,都是人中龙凤的心情,但外人想看的,是他这个天之骄子跌入尘埃的窘迫,他没有给人当笑料的习惯。
更何况,他才与成王和离,在外人眼里,恐怕正伤心难过,哪里能笑呵呵地就去参加什么认亲宴。
届时若他笑得开怀,别人说他没心没肺,若笑得假,他们又会说他是强颜欢笑,心底不愿接受平民出身的兄弟。
总之,不论怎么做,都是里外不是人。
他虽然不去,永乐侯这场宴席却是办得热热闹闹,沈眠住在城西,尚且听到炮竹声,可见应是比寿辰那日办得更热闹。
永乐侯这是要告诉别人,这孩子固然不是在身边养大,情分却没有少一丝半点。
上京城热闹了一整日,直到入了夜,天上还在放焰火。
沈嬷嬷见他看着窗外发怔,侯府的热闹,衬得此时越发凄凉,她点上烛火,唤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沈眠没有应声,仍是看着窗外,淡道:“看来父亲今日兴头很高,还好我不曾回去侯府。”
沈嬷嬷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败了老侯爷的兴。
她道:“公子倘若去了侯府,侯爷只会更高兴,今晚上京城,恐怕要热闹一整晚了。”
沈眠便勾起唇,低笑道:“虽然知道嬷嬷是哄我的,淮儿还是开心。”
他难得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沈嬷嬷忍不住心生爱怜,给他沏了一杯姜茶,摆在他手边,道:“公子,这是暖身子的,趁热喝了。”
言罢,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
沈眠刚喝了一口,却听得屋外有些许喧哗,他这宅子里下人不多,应是不至于如此吵闹才是。
他来不及披上外衫,快步走出去,迎面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将他拥入怀中,天色暗,瞧不清那个那人相貌,男人呼吸之间都是浓烈的酒香,伏在他肩上,低声唤他的名。
“淮儿,淮儿,你今日怎么不曾来……我以为,可以见到你,我实在想你……”
短短时日不见,项天祺力气见长,分明一个文弱书生,沈眠却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沈宅里下人少,统共加起来,还没有跟在项天祺身后的侯府家丁多,难怪拦不住,让他直接闯入后院来了。
侯府家丁忙上前请罪,道:“少爷喝醉了,我们实在拦不住。”
下人哪里敢当真阻拦主子,也不过是在一旁劝说罢了,沈眠自然也理解。
他微微颔首,唤道:“项天祺,你可还有意识?父亲为你摆了宴席,你怎么能偷跑出来,快些回去。”
项天祺收紧手臂,把他紧紧勒在怀抱里,低笑着说道:“淮儿,我如今不叫项天祺了,我叫沈麒,淮儿,你可知道,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这些日子,我每日每夜都念着你,想你的笑容,你的醉颜,还有你的身子……”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刻意凑在沈眠耳边,热气里夹杂着酒气,喷洒在耳廓,直把沈眠熏得面红耳赤。
沈眠心说,这人大约真的醉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疯言疯语,忙让人把他抬进屋里去。
第49章 2-19
下人送来醒酒汤, 沈眠接过,手指微微一顿, 却转交给了婢女,道:“伺候麒少爷喝下。”
婢女应喏,端着醒酒汤到床边。
项天祺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有人扶着自己的后脑勺, 往嘴里喂东西, 他蓦地抓住那人的手,紧紧握着,片刻后, 又把人推开, 嘟囔着道:“走开, 别碰我。”
小姑娘不防被他推了一下, 没扶稳, 醒酒汤险些倾洒出来, 她吓得不敢乱动。
沈眠从她手里接过, 道:“这里交给我,你们退下吧。”
待人离去, 沈眠把项天祺扶在靠枕上, 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汤, 先前还百般不安稳的男人, 此时却乖顺得不得了,转眼间,一碗醒酒汤见了底。
沈眠拿起帕子, 给他擦拭唇角的汤汁,却蓦地被人握住细腕。
他垂下眸,淡道:“你若醒了,便回府去吧,父亲母亲该着急了。”
项天祺神智还不大清醒,揉了揉眉心,固执地说:“我不走。”
沈眠便笑了,道:“你不走,莫非是想在我家里久住不成?”
项天祺不言语,只是握着沈眠手腕的力道加重一些。
沈眠挣开手腕上的桎梏,道:“我早与你说过,你我之间恩怨两清,再无瓜葛,你又何必做这一出,平白惹人猜忌。酒醒了便离开。”
项天祺道:“我与父亲说过。”
沈眠一怔,回转身,道:“你说什么。”
项天祺扶着床沿,缓缓起身,他走路有些不稳,但气势慑人,停在沈眠跟前,道:“我说,我已经把你我之事,全部告知了父亲,我告诉他,我此生非你不可,倘若他接受,我便认祖归宗,他若不应,那也无妨,我有的是法子得到你,也不必依靠永乐侯府。”
“……”
沈眠道:“项天祺,沈麒,你疯了不成。”
项天祺低笑着,从身后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呢喃道:“初见你时,我便已经疯了。”
“想不想知道,父亲是如何肯答应的?淮儿若亲我一下,我便通通告诉你。”
沈眠阖上眸,道:“父亲绝不可能答应,你休想蒙骗我。”
“蒙骗?”
项天祺低笑了两声,眼里满是嘲讽,道:“是淮儿对他期望过高,从前再如何疼宠,也抵不过你身体里流淌着贱籍的血脉。父亲他,一贯精于算计,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原先没有丢弃你,是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可如今,你连成王妃都不是了,他正不知如何处置你,拿来跟我做交易,再合算不过。”
沈眠轻咬着唇瓣,低声问道:“你说的交易,是什么意思。”
项天祺道:“意思便是,父亲把你给我了,我对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
沈眠道:“既然是交易,自然有付出才有回报,你交换的筹码是什么。 ”
项天祺道:“我先前也说了,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沈眠蹙眉,怎么人人都有秘密,魏霆是,项天祺也是,莫非这二人有什么勾当。
虽然他想直接亲一下,让项天祺和盘托出,但碍于人设,只能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淡淡别开眼眸。
项天祺似早有预料,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细细亲吻沈眠的后颈,醉意渐渐散去,他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漫不经心,问道:“这些日子,可曾让成王碰过你。”
呃。
沈眠有一丝纠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要说没有,那日在永乐侯府,云城对他酱酱又酿酿,弄得很是激烈,可要说有,又没真把他吃到嘴里。
见他不答话,项天祺也不恼,眼底划过一抹温柔,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倘若云城碰了你,如何舍得放你走。”
沈眠竟无言以对。
男人把他圈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探入他的衣衫下摆,宽大,温热的手掌在沈眠细腻幼滑的肌肤上缓缓抚摸。
他好些天没被人碰过,难免受不住,连忙出声阻止:
“够了。”
项天祺道:“我想了你这么久,怎么会够,在梦里,我对你做的岂止这些。”
沈眠面若寒霜,冷声道:“你敢。”
项天祺却道:“敢不敢,我也都做过了,这座宅邸,统共只有几个下人,应该已经处置妥当,不会有人来打搅你我。”
言罢,他径自把沈眠抱起,原先的醉态一扫而净,大步踏入内室,步伐沉稳,只隐约夹杂一丝急迫。
沈眠眼里全是惊诧,他当真以为,这人是喝醉了来他这里发酒疯的,不曾想,竟是心怀叵测。
这套路,有点刺激啊。
他咬着唇,脸色发白,似受到了极大的折辱,项天祺轻轻吻着他的侧颊,道:“淮儿,我若不逼迫你,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会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