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传到侯府,府里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侯爷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嫡子,送去王府给人磋磨苛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沈洲今年不过十四、五岁,尚且不知事,便问:“母亲,兄长和成王皆是男儿身,这要如何圆房。”
沈欣骂他道:“你少说这等浑话,兄长明日便回门,届时又要教训你。”
“总归你是他的嫡亲妹妹,我是假的,你们兄妹情深,就只会欺负我这个外人。”
说完气冲冲地跑了。
沈欣瞪起一双杏眸,道:“母亲,你看他,你就该把沈洲嫁去王府做王妃,把哥哥留下的!”
说完一跺脚,也气呼呼地走了。
永乐侯和夫人被他们气得头晕眼花,想起才貌双全,又懂事孝顺的嫡长子,更是悲伤。
***
回门这日,沈眠特地穿得喜庆贵气,衬得气色好一些。
他原本就肌肤雪白,一袭绛红长袍,袖口绣着金色牡丹纹络,威仪尊贵,气质如雪山寒玉,真正神仙似的人。
到了侯府。
成王下马,掀开马车帘幕,少年正倚在窗口,仅仅是一抬眸的风情,便叫人招架不住。
他稳住神,伸出手:“下车。”
少年的手落在掌心里,不似女人的柔软小巧,而是男子的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一丝凉意,说不出的惬意。
下了马车,沈眠挣了挣手,小声道:“王爷,可以松手了。”
成王却道:“做戏,总该做周全。”
言罢,搂着少年的纤腰,大步入了侯府大门。
侯府的人早候着,见他们二人亲密地踏入府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席间,永乐侯与夫人多番试探,他们二人皆答得滴水不漏。
沈欣托腮看着兄长,笑道:“几日不见,兄长好似比从前更美了,母亲真是偏心,这副好相貌偏没有生给我。”
沈眠心说,妹子,我这张脸不是你母亲生的,你兄长那张也不是。
他浅笑道:“欣儿也美得很,再过两、三年,只怕要迷倒全上京城的公子。”
沈欣便捂着嘴笑起来。
一旁的沈洲直翻白眼,道:“兄长不过是哄你玩,你却当真起来。”
沈欣气得脸颊通红,碍于成王在座,不好发作,沈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兄长从不哄人,欣儿的确是个小美人。”
沈洲又要出言嘲讽,沈眠往他嘴里塞了一根鸡腿,堵住了他的话。
“洲儿,兄长也疼你,不要吃醋了。”
沈洲一怔,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小声嘟囔道:“我才不是吃醋……”
却是乖乖地把鸡腿吃完了。
沈欣笑道:“兄长嫁人后,温柔了许多。”
沈眠:“……”
不自觉就撩起来了,罪过罪过。
成王看着他对弟妹的宠溺,呵护,还有在亲人面前的放松,不由得想起少年那晚的梦呓。
他自顾饮了一杯酒,掩去眸中的幽深。
***
用过午膳,成王与永乐侯在书房对弈,沈眠在原主从前的院子里午睡。
忽而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他揉了揉眼眸,唤道:“魏大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魏霆从屋外走进来,少年才苏醒过来,神态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衣衫半遮半掩,肌肤雪白一片。
男人微微一怔,别开眼眸,道:“似乎有人落水,已经救上来了。”
沈眠便起身,道:“去看看。”
魏霆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沈眠回眸看向他,疑惑地问:“魏大哥?”
魏霆忽而大步上前,打开衣柜,翻出一件轻薄的外衫,替他披上,道:“外面风大。”
“……”
这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气正燥,风大?
好吧,沈眠穿好,颔首道:“多谢。”
沈眠跟着魏霆穿过长廊,走到莲花池边上,此时围了不少人,见着沈眠,连忙让开道。
人群中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打着赤膊,正拧着湿透的衣衫,而一旁,是吓得失了神的沈洲,还有哭得正欢的沈欣。
沈欣见着沈眠,就扑进他怀里,哭道:“兄长,方才阿洲险些淹死了,我不该推他,都怪我。”
哭着她也委屈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但是,他先说我是丑女人的。”
沈洲还在呛水,见着沈眠,眼里都是后怕,还有一丝委屈。
沈眠总算是领悟到,什么叫做熊孩子了,这两个一个十四,一个十五,却是七、八岁的心智。
他蹲下身,摸了摸沈洲的额头,温声询问:“可着凉了,有没有呛到水,身体可有大碍?”
沈洲感受到额上的微凉,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指着一旁的少年,道:“兄长,刚才他按我的肚子,我把水都吐出来了。”
沈眠一愣,回头看那个人,那人也正在看他。
“多谢公子搭救舍弟,我侯府必当重重答谢,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看向他,冷淡道:“答谢不必,市井小民而已,令弟的衣衫还是尽快换下为好,免得着凉。”
言罢,起身离去。
沈眠回过头吩咐下人,带沈洲去沐浴更衣。
他快步追上前,唤道:“公子请留步……”
那人回转身,看他,眸中显出一丝不耐。
“何事。”
沈眠怔住,他看到这个人的掌心正中,有一颗红痣。
果真是他。
第34章 2-04
沈眠原先只是猜测, 这人虽衣着简朴,气场却有些不同, 且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与侯爷年轻时确有几分相像。
再看手心正中的朱砂痣,顿时,再无疑惑。
此人是项天祺, 侯府真正的血脉。
廊下微风拂过, 少年一袭白衣胜雪,精致的眉眼微微弯起,清冷如尘, 看得人如梦似幻。
项天祺呼吸一滞, 他问:“阁下何故发笑。”
沈眠走到他跟前, 伸出青葱似的指尖, 在男人掌心轻轻点了一下, 浅笑道:“你有一颗朱砂痣, 我也有。”
少年眼底波光流转, 直把项天祺的心神都给吸了进去,好半晌, 才反应过来, 少年说的是他自己眼角的泪痣。
那双漂亮的眼睛下方, 的确有一颗痣, 并非艳红,而是淡淡的绯色,冷清又透着一股子妩媚, 衬得容色越发娇艳动人。
少年笑道:“可见公子与我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项天祺莫名感到一丝危险,他蓦地抽回手,与沈眠拉开距离,蹙眉道:“在下区区贱民,当不起贵人高看,还请公子莫要开这等玩笑。”
话音才落,少年便愣住,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显出一丝失望。
项天祺从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他只轻轻蹙眉,你便觉得自己犯下莫大的罪过,在他面前,不自觉想放下所有高傲,自尊,只想换他展颜一笑。
他正犹豫,是否话说得太重,少年已收回了手,恢复了先前的冷淡矜贵。
他道:“是我强人所难了,公子勿要着恼,若有急事,便请便吧。”
沈眠转过身,牵起沈欣丫头的小手,道:“欣儿,我们去擎武院,你要跟洲儿道歉。”
沈欣吸着鼻子,小声道:“好,欣儿听兄长的。”
下仆们见主子离去,各个散去,只是看路过天祺身旁,皆没有好脸色。
这人实在死脑筋,公子垂爱,不感恩戴德便也罢了,偏做这清高姿态,给谁看呢。
这时,一个小厮寻来,急道:“天祺,总管让你去账房清账,你怎么在这里逗留。”
项天祺不语,仍旧看向少年离去的方向。
那小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多看了两眼,道:“那是大公子和欣儿小姐,你平时只在账房做事,想来不曾见过。”
“大公子?”
“是啊,前几日嫁去成王府的大公子,都说是大晟第一美人,只可惜……”
他见四下无人,凑到天祺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在成王府过得不好,成王不喜欢男子,也不曾碰过他,啧啧,这样的美人都瞧不上,成王的眼光未免挑剔太过,你说是不是。”
听到“成王”两个字,项天祺眼底划过一抹冷光,道:“这些话,轮不得你我评说。”
那小厮嘿嘿笑道:“我也就跟你说,你是个锯嘴葫芦,我是一百个放心。”
***
日落时分,沈眠与成王告辞。
永乐侯与夫人送他们到侯府大门,沈眠道:“今日救洲儿的那位先生,孩儿以为其人品,气度皆是上乘,父亲若是肯提拔,日后可当大用。”
永乐侯道:“淮儿的话,父亲自会仔细斟酌。”
沈眠这才上了马车。
他看人很准,项天祺并非池中之物,与其打压,不如提拔。
而且,那人甚是清高,又不屑攀附贵人,他偏要施恩,叫他报答不了,只能在心里亏欠着。
成王府的车驾离去。
老侯爷回身问管家,道:“方才淮儿所说的,那位救下洲儿的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管家恭恭敬敬地回道:“侯爷,是项嬷嬷的孩儿,天祺。”
老侯爷捋了捋胡须,目光悠远,道:“赠纹银百两,就说是淮儿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