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以为顾某会吓得落荒而逃?”
沈眠微微有些诧异,随即扑哧一笑,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男人的胸膛,与男人外表的文弱不同,指尖是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触感。
“原是孤小瞧了顾大人,”沈眠笑道,“既然你决心不走,那还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顾大人。”
他说这话时微微含笑,话语里丝毫不掩饰调侃之意,分明是笃定了顾延之什么都做不成。
顾延之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至极,道:“世子爷的脾气,殿下想来比顾某清楚。”
沈眠挑眉道:“那又如何?”
“殿下曾说过,世子爷性子木讷古板,不大好相处。”
沈眠道:“孤的确说过。”
顾延之道:“殿下在世子爷眼中,大抵如天边皎月,瑶台玉璧,冰清玉洁无有瑕疵。如他那样的脾性,倘若心上人遭到玷污,想来会万分恼火,真假自然也就来不及思索。”
沈眠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叫顾延之一把拖进怀中,动弹不得。
“殿下竟也会害怕。”
顾延之钳住他纤白的手腕压在床榻上,纯白的雪貂毛毯上散落一头墨发,水墨画一般,他面含薄怒,眉目精致已极,叫顾延之呼吸骤然沉了一瞬。
沈眠道:“顾延之,休要无礼!你这是以下犯上,孤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顾某岂敢不敬殿下,殿下自己不肯爱惜身子,顾某替你爱惜,岂不正合殿下心意?”
“你!……”
顾延之抚上他染着酒渍的粉瓣,“如此,你的眼中总该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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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顾延之你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沈眠暗自平复呼吸,用手碰了下颈侧上的牙印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怎么就没想到顾延之是这等卑鄙小人?
大晋礼教森严,哥儿或女子倘若叫人看了身子,是要下嫁的,他这样的,和失了贞操并无两样。当然,他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只是依照陆沉那脾气,若是发现了,只怕有的折腾。
那人断不会相信顾延之只啃了几口便离去。
沈眠自己都不敢信。
寿数所剩不多,这个时候偏偏节外生枝!
一阵浩荡的马蹄嘶鸣破空而来,大地都放佛震动起来,显然援兵已到。
顾延之已经在亲信的护卫下离去,剩下的都是些拖延时间的死士。
沈眠艰难地坐起身,他原先就病得没什么力气,借着酒劲逗了会顾延之,没想到那人这么不禁逗。
床上有富贵用来铺床的精美绸缎,他赶忙把自己包裹严实,原先蔽体的衣物在方才的拉扯间已经损坏不能再穿。
准确来说,是被顾延之生生撕扯坏的。
身上的印记倒好糊弄,如今是寒冬腊月,多穿些衣物就能遮蔽,唯有唇瓣红肿不堪,不好糊弄。
正想着如何应对,那边木门已然叫人推开,朽木门“砰”的一声,隐约能看到木头之间裂开一条细缝,可见来人是何等焦躁。
陆沉身着一袭深色华服从夜色中走来,手握黑剑,大步踏入屋内。
他沉默地走近,在床前一米处停下,单膝跪拜在地。
“陆沉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那人微垂着头,姿态恭谨,唯有握着剑柄的手背跳动的青筋暴露出他强忍的戾气。
怎么行如此大礼?沈眠往后一瞧,果然他身后有几个武将随之跪拜,口呼“殿下千岁”。
屋门大敞,寒风涌入室内,沈眠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缓过气来才低声道:“世子快快请起,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各位将军亦不必多礼。”
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倒是不曾有人觉察他的异样,陆沉听见他咳得厉害,也来不及想其他,忙解下肩上的棕黑色狐裘披风,披在他单薄的肩头。
沈眠以拳抵唇,别过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道:“孤风寒愈重,不要过了病气给世子,还是远着些吧。”
陆沉自是不肯远着他,“习武之人何惧这点病气,倒是殿下怎的这般虚弱,莫非在西祠受了下人苛待?”他说着,掌心贴在沈眠额上查探体温。
沈眠佯作不经意地避开他的手,道:“他们如何敢苛待孤,只是孤底子差,不慎染了风寒罢了,不必小题大做。”
陆沉还是不放心,他嗅觉敏锐,瞥了一眼桌案上冷却的酒水,蹙眉道:“殿下饮了酒,既然身子不适就不该碰杯中之物。”
沈眠瞒不过去,只好笑道:“陪顾大人饮了几杯,原想拖住他,不成想还是让他觉察到了,如今人已走远。”
陆沉道:“顾延之为人狡诈,殿下不该以身犯险。”
沈眠笑道:“他不敢拿孤怎么样。”
陆沉碰了碰他的脸颊,冷得厉害,眉头蹙得更紧,回身道:“让富贵进来,伺候殿下更衣。”
又对沈眠道:“臣就在屋外等候。”
见他点头,才领着一众将领撤出屋内。
富贵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自己主子板着脸思索,忙问:“主子,可是顾大人对主子无礼了?”
“无礼?岂止是无礼啊。”沈眠一笑,神色愈发温柔起来,“不过不妨事,这笔账先记下,总有还给他的一天。”
富贵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家主子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浅浅的笑意,让人一瞧见就什么烦恼都忘了,而此时虽然也笑得很温柔很好看,可眼睛里分明暗藏恼火,也不知顾大人做了什么,惹得主子这般动怒。
“去给孤找两件换洗衣物。”
富贵一愣,问:“主子原本穿身上那件去哪了?”
“孤塞床底下了。”
“这是为何?”
“自然是不能穿了才会塞进床底下,快去快去,再废话陆沉就要等不及闯进来了。”
富贵最怵那位靖王世子,虽说世子爷也算是讲道理的人,平素也不为难他家主子,可他就觉得那位爷有些危险,就像今日的顾大人一般,闻言慌手慌脚地去翻找衣物。
“对了,找件领子高些的,最好能把嘴巴也遮盖住的。”知道他又要问缘由,沈眠径自道:“孤怕冷。”
“……哦。”
虽说要衣领高些的,可大晋的服饰并无那般能完全遮盖住脖颈的设计,沈眠只好厚着脸皮把陆沉的披风披上,狐裘领子倒是可以遮掩一二。
走出门,门外已经清理干净,顾延之自然不会给陆沉留下活口,被抓的死士转眼就服毒自尽。
“替孤传信的那孩子……”
陆沉道:“已然重金酬谢了,二老也安置妥当,殿下不必挂心。”
沈眠点点头。
“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准备马车,委屈殿下与臣同乘一骑。”
沈眠瞥了一眼并列在前的高大骏马,如今他连攀上马背都困难,自然不会逞强自乘一骑,便笑道:“那就有劳世子了。”
陆沉沉默地走上前,道了声“殿下恕罪”,便搂住他的腰肢,转身跃上马背。
大抵是顾及沈眠的身子,骑得倒是很慢。
沈眠原先还想端着太子的威风,到底是有些疲累,直接靠在男人怀中假寐,睡着睡着又担心被陆沉发觉身上的痕迹,吓得惊醒过来,昏昏沉沉间忽而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陆沉有一事不明。”
沈眠闻言一笑,道:“世子爷只管问就是,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陆沉知道他是指盟友关系,可这般说辞着实暧昧。他又疑心是自己胡思乱想,殿下性情单纯,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对他存的龌龊心思。
他正了正色,道:“顾延之在京中蛰伏已久,必有所图,好不容易将殿下从西祠带回,如何肯轻易放过殿下。”
沈眠道:“顾延之不想杀孤,又带不走孤,自然只能走为上策。他是很善于隐忍的人,又素有手腕,不可小觑。”
“顾氏一门忠烈,他倒是个异类。”
沈眠笑道:“靖王爷一心谋夺皇位,世子爷却来保护孤这个储君,不也是异类?”
陆沉道:“这不同。”
“怎么不同?”
“若你不是太子,那个位子我原也是要的。”
沈眠轻轻“咦?”了一声,故意问道:“如今不想要了吗?”
冷风拂过,少年一缕乌发恰好擦过唇瓣,挟着冷冽香息钻入鼻息,陆沉低声言道:“如今有更想要的。”
第239章 番外(十四)
番外(十四)
——如今有更想要的。
陆沉说了这一句便不复多言, 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如今心上人在怀, 他生怕自己漏了嘴,把人给吓跑。
在他的小殿下开窍之前,他只能等待。
沈眠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更想要的?不知是何等珍奇的宝贝, 连天下至尊之位都要稍逊一筹, 想来也是世上少有,人间难求的。”他暗自把自己夸了一通,语气倒是正经的不得了, 脸不红心不跳。
陆沉倒是微怔了一下, 点了点头, 道:“确是如此。”
沈眠给噎住, 不慎给呛了风, 又是狠狠咳了起来。
陆沉见状, 忙勒马停下。
“倒是我大意了。”他回身对身后的部将说道:“殿下重疾在身, 不宜赶路,李副将先回府取马车。其余人原地扎营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