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桃色旗袍,外面披了件棕色皮草,姿态丰腴,虽不如年轻时那般美艳,却难掩风韵,如今府里五姨太抬进门,她在大帅跟前还是说得上话。
可唯独这个儿子,实在不争气!
她猛地一拍桌,对刘妈道:“我不管他在哪个戏园子里,你去找几个下人,就算是绑,也要给我把人绑回来!”
刘妈劝道:“二少爷最好面子,咱们直接让人绑他,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面,只怕是……不好收场。”
二姨太冷笑,“他好面子,我的脸面就不要了?我回回在大帅面前夸他,说他又是上进,又是苦学洋文,就等着为父亲分忧解难,把他吹上天去,他这倒好,直接把我这戏台子拆了,我这是何苦生了个讨债的!”
刘妈道:“二少爷偶尔犯浑,但也不曾犯下大错,这回只怕是置气呢。他跟大少爷一向不对付的,如今大少爷喝了洋墨水回来,长本事了,又得大帅器重,他恐怕觉得自个儿被轻视了,跟大帅闹别扭呢。”
二姨太一向宠着儿子,闻言,心里也很不平衡。
可她不是正经的夫人,只是个姨太太,府里几个姨太太只有她生了个儿子,可嫡庶、长幼都不占个好,她儿子比不上沈明丞受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留洋回来怎么了?我们是华国人,洋鬼子那一套不稀罕学!”
她赌气说着,却只觉得越发来气,恼火道:“去让人找他回来,他若是不肯回,就告诉他,以后休想从我这拿走一个铜板。”
刘妈只得应好,快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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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响,沈眠一下子惊醒,眼前是一个相貌清雅的男人,正一脸倔强的看着他。
地上,是打碎的酒杯碎片,酒香四溢。
沈眠挑了下眉,问:“什么意思?”
梅生紧咬粉唇,露出饱受屈辱的模样,道:“伶人也是人,不是供人享乐的玩物,沈少爷,你或许是有钱有势,可梅生只是个唱戏的,不是陪酒陪睡的!你若是存了这种心思,不如出门去隔壁的楼里,那里有的是姑娘。”
沈眠看着他风流身段,眉目俏丽,穿着淡青色长衫,腔调婉转,大抵猜出他的身份,不禁温和一笑。
“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就生气了,少爷我喜欢听你唱戏,才肯花钱捧你的场,请你喝杯酒罢了,怎么就这样严重?”
梅生愣了愣,方才沈明煊不老实摸他的手,还要喂他喝酒,惊诧之下才动怒,此时回过味来,才想起他是大帅的儿子,哪里是他惹得起的,心中不免后怕。
沈眠好似不曾发现他的恐惧,只自顾斟了杯酒,饮了一口,蹙眉说:“这酒滋味的确不好,怪不得你要生气。”
说话间,他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原主的身份。
梅生见他没了兴致,便道:“沈少爷,我让人为你取好酒来。”
沈眠看了眼门外,一个小跟班探进脑袋来,似乎有急事寻他。
他放下杯盏,笑道:“不必了,今日风雪太大,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梨园听你唱曲,还唱《彩楼配》这一折。”
梅生忙应道:“好,我这几日好好练这一折戏,等沈少爷来品鉴。”
沈眠站起身,走到门外,立刻有人为他披上一件狐裘大氅。
小刘压低嗓门说道:“少爷,我娘方才派人来说,二姨太发了好大的火,撂下狠话,说要断了你的银钱,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派人将你绑回去了。”
沈眠睨他一眼,小刘立刻缩缩脑袋不敢说话了。
他停顿片刻,这才慢悠悠说道:“我娘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说气话罢了,也就能吓唬吓唬你们。”
“就算二姨太是吓唬少爷的,大帅难道还会吓唬人?早前便下了命令,谁都不准缺席,失了规矩,只怕要惹得大帅不喜……”
小刘走在前面开了车门,司机早等着。
沈眠打了个哈欠,道:“就你啰嗦,说得人心烦,嘴这么碎,便自己走回去吧。”
他自顾上了汽车,砰的一声,把小刘关在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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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揉了揉眉心,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秒他还在魔尊怀里,转眼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连过渡都没有。
系统道:【仙帝封锁了整个位面,系统险些无法离开,好在从天命之子身上获得的气运值能量足够庞大,破开一道缝隙。】
因为能量用的差不多了,只能就近挑了个位面降落。
沈眠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我的工资到账了吗?”
【已经到了。】
系统又道:【上个世界的剧本也到了,宿主是否需要查看。】
沈眠轻嗤一声,那玩意儿不看也罢。
“把原主记忆整理好发给我。”
【是。】
沈眠理了理衣袖,视线飘向窗外,落雪纷飞,天寒地冻的,他忽然喊了声:“停车。”
司机停下车,问:“是不是回去接小刘?”
沈眠从口袋摸出一块钱,扔给他,道:“去给我买几个烤地瓜,挑大的买,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司机愣了愣,忙跑下车。
没一会,他抱着一个黄皮纸袋上来,递给沈眠。
沈眠一边捂手,一边吃,顺便浏览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沈明煊,此时才十七岁,是沈大帅的小儿子,这个时代倒不是特别看重嫡庶,只是他上面有个大哥,而且是一个极有本事,极有手段的大哥,所以在家里一直不受重视。
不受重视归不受重视,到底是大帅的儿子,谁能苛待他不成?
可问题是,他不是大帅的亲儿子,是二姨太跟外面男人偷情生的,这些年一直瞒得死死的,没人知道。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沈眠啃了口地瓜,甜糯热乎,正好看到原主被沈大帅一枪射成跛子那段,差点呛到。
沈大帅名叫沈啸威,是个土匪一样的人物,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位响当当的枭雄。
这个世界与沈眠所知道的历史并不相同,并未受过外族侵略,只是前朝被推翻后,国内战乱不断,军阀割据,一方势力要引起国内变革,向西方发展,另一方势力却不愿民主化,意欲复辟皇朝。
沈啸威脾气火爆,知道二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而是自己的女人,和外面男人偷情生下的野种,可想而知有多愤怒,竟是直接拿枪杀人。
二姨太救子心切,慌忙之下推了他一把,于是那枪子射偏,打中腿骨。
二姨太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被揭发,也就没了活路,她情愿自杀谢罪,只求沈啸威放了她儿子一命。
最终二姨太以命相抵,沈明煊被扔出家门,他没钱治疗,腿伤恶化,自然就瘸了。
沈明煊断了条腿,纵使他读书还算过得去,又会些洋文,可南城是沈家的天下,没有人敢雇佣他,只能沿街乞讨,跟狗抢食,后来甚至以偷抢为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活成了一个市井恶棍。
沈眠看得直皱眉。
看来藏点私房钱很有必要,免得以后当真落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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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瓜啃完,刚好到大帅府。
大帅府正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群人围在前面,一片欢声笑语。
沈眠从车里跳下去,让司机从侧门开进去,他挤进人群里,下人们见到他,连忙给他让道。
沈眠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沈啸威爽朗的笑声,如同每一个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的父亲。
大夫人拉着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走上前,笑道:“明丞,这是你三妹明惠,四妹明雪,你走的时候她们还不记事,该是认不出你来了。”
这两个孩子是三姨太和四姨太生的,大夫人一向不喜欢,今日刻意提起来,自然是为了让二姨太难堪。
果然,却听沈明丞问:“明煊呢?”
沈啸威环顾一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二姨太知道大夫人故意找她不痛快,却也只能接下话头,赔笑道:“明煊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染了风寒,他又向来看不惯西医,我就让大夫给他抓了中药,吃过药,这会已经睡下了,明日让他去给大哥见礼。”
“生病了?我怎么听说他是去梨园听戏了?”这是三姨太,她一向与二姨太不对付,逮着机会,总要落井下石一番。
二姨太冷下脸,道:“是下人们看错了。”
“司机都派出去接他了,姐姐还装什么傻,莫非把我们都当傻子了?”
六姨太眼尖,又跟二姨太交好,“哟”了一声,道:“那不是咱们家二少爷吗?怎么跟下人们挤在一块,快来快来。”
天黑着,门前人又多,自是很难发觉他,六姨太一提起,众人视线便看过去。
与一身笔挺西装的沈明丞不同,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长袍,丝绸锦缎上绣着一截墨竹,外面披着棕黑色的狐裘大氅,肌肤雪白,唇瓣嫣红,有些婴儿肥,却难掩眉目精致,他怀里抱着一袋地瓜,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啃。
他就像个看戏的人,一脸叫人恨得牙痒的天真无辜。
二姨太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生气。这孩子早来了,却在那里看她撒谎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