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只是小片刻,又或许已然过去许久,他心里并无概念,只是隐隐觉察到丹田内元气凝集,这是即将破境的征兆。
魔修与道修破镜时并不相同,周身会有黑气萦绕,他平缓气息,压制境界提升。
压制境界并不容易,稍有不慎极有可能损伤自己。
这时,几个剑峰弟子推门而入,都是与沈惊羽同代的师兄弟,他们不再如先前那般低三下四,神色却很是倨傲。
“沈师兄,大喜。”
沈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底却有了猜测,只怕是姬长离从秘境出来了,他如今得了仙帝传承,不论敌不敌得过魔尊,如今都是宗门最值得骄傲的弟子。
而沈惊羽,先前得罪过姬长离,用“得罪”这个词或许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恩怨。
如今一方得势,另一方自然不会好过。
沈眠抬起眸,冷漠问道:“我一个戴罪之人,何来喜事。”
“师兄的未婚夫君回来了,难道不是大喜之事?”
沈眠道:“若是没别的事,都出去吧。”
那几个剑峰弟子全是幸灾乐祸的神色,其中一人道:“师兄,你莫不是以为有师尊护着,剑峰之内便由得你只手遮天?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姬师弟如今是宗门第一人,便是掌门师叔祖又能奈他如何!他要你嫁,你便要嫁,他要你死,你也不能活!”
沈眠蓦地抬起眼,眼神冰冷,转瞬到了那人跟前。
那人惊惧道:“你!你不是元丹已废……”
沈眠扼住他的咽喉,缓缓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唤我师兄,还唤得这般亲密,就该知晓你师兄脾气不好,而我脾气不好的时候,最喜欢拿人撒气。”
说着,狠狠一脚将人踢了出去,屋外传来一身哀嚎,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余下几人都是惊惧不定。
“你,你怎会修为不减反增!?莫非当初师尊根本不曾废了你的元丹!”
沈眠道:“掌门师叔祖亲眼看着,还能有假?只是你们或许不知道,元丹破碎,是可以修复的。”
他缓步走上前,脚步走的徐缓而沉稳,“为了修复元丹,我可是吃了许多苦头,遭了很多罪,没想到还要被你们这些废物欺负。”
“沈师兄,我们不敢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宗门法规,弟子不可私下斗殴,沈师兄你若是敢动手,我们少不得要去师尊那里告你一状!”
“是啊沈师兄,倘若闹到师尊那里,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今日之事便罢了,我们日后也不会来叨扰你。”
沈眠自顾言道:“我是打不过姬长离,可我为何要受你们的气。想告状?尽管去便是……”
……
几息之后,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弟子,沈眠揉了揉手腕,忽而想起他们几人方才说的话。
他走下台阶,漂亮的脸蛋映着屋外的徇烂桃花,如同从画卷里走出的仙人,那几人却是挣扎着往后退,如同见了罗刹。
沈眠蹲在其中一人跟前,挑起他下巴,问:“姬长离回来了?”
那人连连点头。
沈眠又问:“他要娶我?”语气很有些危险。
那人已是鼻青脸肿,哪里敢乱说话,小心翼翼地道:“他有这个意思,只是师尊不肯答应,正与掌门师叔祖在昊天殿争论,此事尚没有定论。”
沈眠点了点头,又问:“魔尊呢?”
“什么魔尊?”
他们修为不够,不曾进入玄穹秘境内层,所以不知晓里面那场惊天恶战,只知道此番所有人都提前被驱逐出秘境,还有姬长离继承了仙帝衣钵之事。
沈眠放开他,手指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站起身走出院子。
院外石亭内坐着一人,他坐得很随意,甚至有几分江湖侠气,亭外桃树上的花瓣飘落在他发间,他也不曾在意,手边放着一杯玉盏,一壶琼浆。
那把很长、很宽的玄黑铁剑就立于一旁。
沈眠不确定他是谁。是原本的姬长离,亦或者,是那天他在玄穹秘境内看到的人。
然后那人唤了他一声“师兄”。
第120章 5-14
既然那人唤他“师兄”, 沈眠便暂且将他当做姬长离,缓步踏上石阶, 在石亭内坐下。
姬长离抬手一挥,桌上便又添了一枚翡翠玉盏,他抬手斟了杯酒,推到沈眠跟前。
“此乃御用的玉露琼浆, 想来不会叫师兄失望。”
沈眠没应答, 倒是没拒绝那杯酒,他端起酒杯浅浅啜饮,酒香醉人, 花瓣般的唇沾染水珠, 娇艳欲滴, 他的神情很冷淡, 却透出别样的雅致。
姬长离眼神暗了暗, 仰头饮下一杯, 说道:“这酒是皇朝最有名的酿酒师采集灵山花露, 用精纯元气酿制而成,初始品尝只觉得滋味极佳, 后劲很大, 凡人称之为‘千日醉’, 再善饮的凡人饮下一杯, 也要醉上千日。
“即便是修行者,也难免微醺,醉上个小半日。”
他看着沈眠格外清明的眼眸, 由衷说道:“师兄好酒量。”
沈眠将空的杯盏放回石桌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在何处。”
姬长离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格外冰冷的笑,道:“许久不曾听师兄对我开口说话,竟觉得很是思念。”
沈眠抬起眼睫,又问了一句:“他在何处。”
姬长离道:“倘若不是为了他,你是不是永远也不肯对我说一个字?”
沈眠沉默下来,手指抚着翡翠杯盏的杯沿,瓷白的指尖格外精致无瑕,他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眼神却好似飘向远方,不知在思念谁。
姬长离握住沈眠持杯的素白指尖,就着他的手倒了一杯玉露琼浆。
沈眠定定地看着他,无声地将那杯酒饮下。
那眼神多有不屑,好似在嘲讽姬长离想要灌醉他的可笑想法。
姬长离亦不言语,仍是给他斟酒,看他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他不曾料到沈惊羽这般善饮,但他这般喂他酒喝,并不是想要灌醉他,不过是因为沈惊羽饮酒时,姿态实在动人。
越饮得多,神情越是冷清、宁静,让他也跟着醉了。
直到沈眠面颊泛起酡红,显出两三分醉意,姬长离才终于停下斟酒,但仍旧握着沈眠持杯的手。
沈眠缓了缓神,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姬长离凑到他跟前,轻嗅他随着言语弥散的醇香,心神微动,却露出一抹格外邪气的笑,道:“我可不曾答应师兄什么,你喝了几盏酒,就要交换魔尊的下落,岂非强人所难?”
沈眠眉头微蹙,他挣开姬长离的手,转身便要走。
姬长离一步上前,挡在他面前。
沈眠意识还算清醒,可那酒后劲着实不小,脚步虚浮,姬长离自然也觉察到了,伸手一揽,沈眠便被他困于臂弯间。
姬长离道:“你我之间,难道除了他,便没有别的话可说?”
“你不肯说出他的下落,你我便无话可说。”沈眠低声说道。
姬长离刻意凑近了听他说话,沈眠吐出的热气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蜗,勾得人心痒难耐,他忽而偏过头,让沈眠的唇印在他的脸侧。
格外柔软的触感,隐约夹杂一缕酒香,比任何时候都醉人。
沈眠微微蹙眉,想要后退逃离他的怀抱,可后腰上紧紧圈着他的臂弯并不允许他逃走,甚至将他越搂越紧。
“师兄,你偷亲我。”姬长离恶人先告状。
沈眠不欲与他争辩,眼底显出几分愠怒,道:“你放开。”
姬长离道:“我若不肯放,师兄待如何?你那魔尊相好,可还能护着你?”
沈眠抿了抿唇,别开眼眸,不再言语。
姬长离终于将他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让他逃不得,也无处可逃,心底却觉得差些什么。
因为,这双眼睛里还是没有他的身影。哪怕他就在他面前,他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眼神渐冷,低声道:“我知道师兄在想什么,师尊这般疼宠你,自是会拼命相护,只是不知道,师尊是否知晓你与魔尊之间的私情?他可知道,你心甘情愿让那魔头做炉鼎疗伤,他又是否知道,你们在神圣的神殿里媾和交欢?”
察觉到怀中纤弱的身躯不自觉颤了颤,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显出几分苍白,姬长离的心情却越发糟糕。
沈眠道:“你是如何知晓……”
“我为何会知晓?”姬长离看着他,用尽全力将眼底的嫉恨压制,尽可能平静地说道:“神殿已认主,只要我想知道,我就可以知道。”
“你若不想让师尊知晓那些污秽之事,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要去。”
说这些话时,他的眼底一片晦暗,姬长离觉得自己十分可悲,也可笑。
他竟需要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留住一个人,更有甚者,这人从来都瞧不上他。
沈眠微垂眼睫,道:“你既然这样喜欢折磨我,不如杀了我来的干脆。”
“的确。”
姬长离微微颔首,他极认真地说:“我不止一次动过杀你的念头,可那日在神殿,你为何要救我。”
“倘若那次你不曾救我,我对你,也断不会狠不下心来,说到底,这都要怪师兄你自己。你心软,所以让我也变得不像我,这都是师兄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