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四阿哥连忙拍抚苏伟的背,又端了温水慢慢喂了他一口。
苏伟迷糊地半睁着眼睛,视线在四阿哥脸上对焦了好一会儿。
四阿哥把人又抱的紧了些,看着他灰扑扑的脸蛋,强扯出一个笑道,“是爷,爷找到你了。咱们马上要到家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放心睡吧。”
苏伟张口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咂摸咂摸嘴唇,最后还是放弃地往四阿哥怀里一靠,没一会儿就彻头彻尾地昏睡了过去。
抱着怀里的人,听着那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四阿哥这一天一夜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此时才慢慢落了地。
雍亲王府
一大清早,西配院内陆续有了响动。
年氏的院子最先开了大门,采兮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径直进了年氏的卧房。
凌兮正伺候着年氏梳妆,见到采兮不免皱眉道,“怎么又慌里慌张的?惊到主子怎么办?”
“是不是王爷回来了?”年氏倒没有责怪采兮,她更关心前院的动静,“昨天王爷调走了一波侍卫,一整夜都没回府,我正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回主子,确实是王爷回来了,”采兮冲年氏福了福,“不过,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奴婢在膳房碰到东小院的人,一会儿来要姜汤,一会儿来要米粥,俱都是匆匆忙忙的。奴婢到前院留意打听了一下,今儿一大早,丁芪太医就到了,一直等在东小院来着。”
“什么?”年氏蓦地一惊,“难不成是王爷受伤了?你可见到王爷的人了?”
采兮忙摇了摇头,“只知道是王爷回府了,大概是偏门回来的,奴婢也没敢多问。”
年氏秀眉紧蹙,一手捏着桌上的金钗,拿了又放,放了又拿,“不行,我得去东小院看看。”
“小主,”凌兮忙按住年氏的肩膀,“咱们还是先打听清楚。王爷的脾性您了解,要是不想声张,咱们这样贸贸然的过去,反倒惹人厌了。”
年氏抿紧嘴唇,强按耐住焦躁不安的心,思量片刻道,“也好,你让人去东花园等着,看看丁芪什么时候出来。”
“是。”
东小院
“王爷放心,”丁芪为苏伟把完了脉,站起身对坐在床边的四阿哥拱手道,“苏公公的身体并无大碍,外伤只是皮肉伤,内里虽吸了烟气,但好歹没伤了肺脉。微臣开几个方子,调养半月,即可痊愈。”
“那便好,”四阿哥轻点了点头,视线勉强从苏伟的脸上移开,“这几日你就多在府里伺候吧,等苏培盛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太医院。”
“是,”丁芪垂头应了,俯身退出屋门。
傅鼐随后而进,看了一眼还闭着眼睛的苏公公,悄声对四阿哥道,“主子,奴才已经把八阿哥送回贝勒府了。那几个侍卫的尸首也都送到宗人府了。不过,其中有两个并不是八阿哥府上的人。属下请示,是否要追查?”
“不必了,”四阿哥给苏伟掖了掖被子,“你去内阁回一声,就说本王身体不舒服,这几日不上朝了。”
“这——”傅鼐有些犹豫,毕竟这阶段正是西南战事的紧要时期,万岁爷身边都离不了四阿哥。
“去回就是,”四阿哥径直道。
傅鼐也不敢再多纠结,只好俯身领命。
傅鼐退出去没一会儿,一直沉睡的苏大公公,总算姗姗来迟地睁开了眼睛。
“醒啦?”四阿哥伸手摸了摸苏伟的额头,“丁芪让人炖了山梨汁,清肺最好,爷扶你起来喝一碗好不好?”
苏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老大爷似的伸出了手。
四阿哥轻笑,坐到床的另一头,扶着苏伟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苏伟就着四阿哥的手,一勺一勺地喝着温热微甘的山梨汁,火辣辣地肺部和喉咙终于慢慢褪去了灼痛。
“八,八阿哥他——”
好不容易能说话了,苏伟连忙问出最担心的事。
“他没事,”四阿哥忙打断他,“丁芪说你暂时不能说太多话,就别担心那么多了。爷已经让人送他回府了,昨晚的事儿他不敢多说。”
苏伟冲四阿哥点点头,听话地不再开口,喝完了山梨汁,又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四阿哥还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苏伟眨巴眨巴眼睛,慢慢握住四阿哥的手,轻轻拍了拍……
羽过石痕,风拂冰裂!
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崩碎,带着彻骨贯心的惊恐。
他和他之间,似乎原就不需要任何言语。
四阿哥的眼睛在那瞬间变得炽热而模糊,他只能俯下身,贴到那人耳边,隐去那不能为外人道的脆弱。
“谢谢你……”
“谢谢你,苏伟……”
苏伟一下一下抚摸着那宽阔的背,像是抚慰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孩子。
“谢谢你还活着……”
苏伟听到,四阿哥这样低低的说。
第434章 吵架
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十四,雍亲王府
傍晚时分, 东小院里十分热闹。
李英带着小书子围在苏伟床边, 张起麟也凑在门旁。
在床上躺了两天, 苏大公公除了嗓子还哑些, 人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太解气了,师父!”
小英子激动地一拍巴掌, “您就该再多给那八阿哥几拳,让他一天到晚净跟咱们作对!”
张起麟立在旁边笑嘻嘻道,“这八阿哥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脑子, 那自以为是的毛病怎么总也改不了。”
“得亏他有这毛病, ”苏伟端起床头的茶碗润了润喉咙,“要不是他压根没把我一个太监放在眼里, 又见我身上有伤, 哪能放心自己过来动手啊?可他也不想想, 是谁在府里一病几个月,这才刚下了床。本公公就是挨了梁毅几脚,撂倒他还是很轻松的。”
苏大公公得意洋洋,张起麟一脸无奈, 正巧四阿哥由外归来,脚步极轻地迈进了内堂。
“可是,”听得一头雾水的小书子,压根搞不清前因后果,只是觉得异常惊心,“师祖这样还是很吓人啊, 那火都烧起来了,要不是屋里的墙恰巧有一块儿只钉了层薄薄的木板,您怎么逃出去呢?”
……
…… ……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床上自鸣得意的人愣了愣,被周遭的目光一瞄,干脆破罐破摔道,“诶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很多时候,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也是一种天赋!”
“让自己身处险境的天赋吗?”
四阿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张起麟脖颈一凉,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王爷!”
屋内的太监除了床上那位,齐齐跪了一地。
张起麟偷着狠狠剜了跟着王爷的张保一眼,张保公公很是冤枉,他从进门就想尽办法提醒屋内的人,可是王爷挡在他前面,他除了脚步落重一点,也不敢再做其他的了。
“什么话啊,又不是我让八阿哥绑架的我,”苏大公公完全没感受到屋内诡异的气氛,兀自捧着茶碗润着喉咙。
四阿哥望着床上的人,脸上的神情却眼见着越来越阴沉,“你们都出去!”
“是,”屋内的人一起应了,李英拽着依然一脸懵的小书子跟着两位张公公极速逃出房门。
“你今儿回来的倒早,朝上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提郊外的事儿?”
苏伟老神在在地放下茶碗,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一抬头,才发现某人的神色貌似不大对。
“你怎么了?朝上有事儿?”
“小书子的话……”
四阿哥缓步走到床边,“这几天我一直就想问你,你那日到底是怎么和老八从火场里逃出来的?梁毅说过,那茅屋的火是你放的。刚刚听小书子那么一提,你来告诉爷,你是早就知道,那房子的墙有一块儿只钉了木板吗?”
苏大公公眨巴着眼睛,漆黑的眼球在眼眶里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哎呀,事儿都过去了,再说——”
“回答我!”
床上的人一僵,似乎有些被吓到,想吼回去又有些心虚,只能胡乱扯扯盖在腿上的被子。
“那种时候,也没什么多余的选择啊。我只想火起了,屋里乱起来,才有机会逃跑。而且,我也没想到,一盏小油灯,火势会起的那么快……”
苏伟的声音越来越小,四阿哥胸膛上的起伏却越来越大。
“你别生气嘛。”
苏大公公屈尊降贵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边想去搂四阿哥的脖子,却被四阿哥连退两步躲开。
“你压根就没想活着逃出来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打算拖延时间等我去救你!”
“怎么会?我看起来像活够了吗?”
苏伟跪在床沿,喉咙此时又痛了起来,“只是那个时候,人哪还能想那么多?八阿哥都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知道又能怎样?!!”
四阿哥声如洪钟,外面企图探听情况的二张公公,俱吓得一蹦。
“你吼什么吼?!”
苏大公公终是忍不住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不夸我,还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