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是时候吧,”四阿哥略略垂眉,“皇阿玛只是略有疑心,要消很快也就消了。老八那儿也不是傻子,若咱们贸然动手,只怕引火烧身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隆科多压低了嗓音,“八阿哥会安插如此多的人手进畅春园,恐怕是早有不臣之心了,王爷又何必多有顾虑呢?咱们只要替万岁爷戳破一张纸,这已然消了的疑惧很快就会再次膨胀起来。到时,微臣只要稍稍一抬手,八阿哥的安排就会全然暴露在万岁爷跟前。”
“你的意思是?”四阿哥偏头看向隆科多,“让本王设计,陷害老八?”
“胜者为王败者寇,”隆科多放缓了语速,“万岁爷已经体力不济,若哪天山陵突崩,王爷能有几分胜算?”
四阿哥垂下头,面上尚有犹疑,“如你所说,本王与老八的较量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皇阿玛现今已然平静,就算本王有所筹划,他老人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就要看,王爷肯不肯狠下心了,”隆科多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入夜,农庄
“不行!绝对不行!”苏伟听了四阿哥与隆科多的对话,惊得辫子都竖起来了,“弑君弑父,那是人干的事儿吗?就算八阿哥要干,咱们也不能干!”
“不是要真干,”四阿哥的语气有些虚,盘腿坐在榻子上,也不敢看苏伟的表情,“当初我让隆科多特意放风出去,也是想让老八自己咬钩。想等到恰当的时机,再揭露给皇阿玛。只是如今,老八的势力确实发展的太快,江南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朝上半数以上的宗亲都站在他那一边,朝臣也是闻风倒。而皇阿玛——爷怕等不到自己与老八旗鼓相当那一天。”
“怎么等不到?能等到的,”苏伟焦躁地原地转圈,“你听我的,按照你自己的步骤来,不要受人蛊惑。你想想,万一皇上真因为你的计策,出了什么事,哪怕是伤了身子,回头就算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了,你能安心吗?你能坐得稳吗?天下人不都是傻子,总有那骨头硬的能敲鼓的文人会给你记上一笔的!等到你老了,那就是你的梦魇,会让你夜夜不能安枕,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四阿哥抬起头,正碰上苏伟那双涨的通红的双眼,嘴角突然一翘,“爷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所以,爷也没有答应。”
转眼间,中秋降至
茉雅奇和伊尔哈又承了四阿哥的令,安排中秋事宜。
这天,用过午膳,茉雅奇就带着宝笙出门,准备去看看牡丹亭摆饰的如何了。
宝笙给茉雅奇撑着竹伞,盛夏的太阳很大,更何况又刚过午时。宝笙看着茉雅奇额头上的细汗,不禁有些心疼,“格格也真是的,何必这大午间的出来,没得惹了一身汗。”
“就中午时清净,”茉雅奇拿下帕子擦了擦额角,“福晋派来的嬷嬷扰人的很,想做什么事都伸不开手。”
宝笙面上一暗,垂下头,自那次大格格为苏公公求情后,福晋待他们大格格就不大一样了,没过几日又送来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处处管着两位格格,也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
“阿玛事忙,苏公公也离了府,现在内内外外一片混乱,我也不想再跟福晋有什么正面冲突,”茉雅奇继续道,“全当养了一只聒噪的鹦鹉吧,平时你别太理会她。”
“是,”宝笙含笑点头,她们家大格格是越来越有皇室风范了。
两人说笑着,一路到了牡丹亭,因是最热的午间时候,干活儿的奴婢们也都躲在阴凉处休息。
茉雅奇也没让人惊扰她们,自己带着宝笙四下观看。
躲凉的婆子们没注意到有人来,兀自捂着嘴角,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茉雅奇逐渐靠近,婢女们谈论的内容也慢慢传进了她的耳里。
“我听前院洒扫的奴才说了,这些日子都是那个万祥公公伺候……”
“也不怪外边传成了那样,就别说万祥了,就是以前的苏公公,长的也是颇清俊呢。”
“嘻嘻嘻,别提那个了,王爷都看不上了……”
“诶哟,我就可怜后院的小主们,白长了那副身子,还不如那断了根的呢——”
茉雅奇面色一白,大太阳下,身子都是一晃。
宝笙慌忙扶紧大格格的手臂,面上一冷,大声呵斥道,“混账!我看你们都不想活了!”
第366章 中伤
康熙四十八年
八月十三,圆明园
过了午间,梅姐儿提了修剪花枝的工具往牡丹亭走,同行的是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王婆子。
两人走在树荫下头,身旁是后湖的水,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使人格外舒爽。只是不知为何,梅姐儿却一直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王婆子与梅姐儿的家里是旧友,都算雍亲王府的老人儿,对梅姐儿也分外喜欢,这孩子干活儿踏实,还心灵手巧,一手侍弄花草的本事,格外受主子们看重。
因此看着梅姐儿近来常常发愣的样子,王婆子也是着实担心。
“你最近是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差事太多,累着了?”
梅姐儿转头看向王婆子,抿着嘴唇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只是近来天气太闷,夜里睡不好……”
“你这丫头啊,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王婆子叹了一声,倒是没打算刨根问底儿,转了话题道,“我听你娘说,你跟郑七的事儿还在拖着呐。这过了中秋,离年底也不算远了,我看后院的几个小主都喜欢你,你不如去求个恩典,赶紧把事儿办了吧。”
梅姐儿提着木箱的手一抖,箱子里的小铲、花剪碰成一团。
王婆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一闪,“难不成,是那郑七出什么幺蛾子了?”
梅姐儿的眼眶霎时通红,脸上却满是厌恶的神色,好像想起了什么恶心人的画面,“婆婆别操心了,我跟郑七完了,等中秋过后,我就回家跟爹娘说,让他们托人把郑七的差事收了,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王婆子一脸愕然,明明之前在王府时,这两人还如胶似漆的好呢,怎么一转眼就要各走各路了?
“梅姐儿啊,这事儿——”
王婆子还待要再问,迎面却陡然走来一队人,马褂腰刀,步履匆匆。
待看到为首的人,王婆子和梅姐儿忙退到树下,恨不得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才好。
带队的兆佳氏恩绰目光冷然地扫了两人一眼,径直走过。几个不敢抬头的小厮、婆子被侍卫们押在中间,一边走一打着哆嗦。
“这是又怎么了?”看着一行人走远,王婆子搓了搓胳膊,“都离了王府了,暗房这些煞神怎么还不消停?撵走了一帮府里的老人儿,你看这些日子都乱成什么样了?”
“暗房的人一动,一般就不是小事儿,”梅姐儿蹙了蹙眉,又往那几个被抓的奴才身上瞅了几眼,“我怎么看着,都像是在牡丹亭做事的啊?今儿上午不都还好好的吗?”
竹阔楼
茉雅奇站在一排竹制的多宝阁前,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宝笙刚听了丫头们的回话,端了果盘进屋,见到大格格沉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格格,牡丹亭的奴才都被关起来了,这事儿怕是瞒不得福晋了。”
茉雅奇深吸了口气,手里的帕子被捏成了一团,“阿玛那边派人去问了吗?”
“去了,李公公亲自去的,”宝笙抿了抿唇,嗓音压的很低,“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奴才间的几句闲话。格格不如直接交给福晋算了,一会儿要是让旁人传到福晋耳里,又不知那边会怎么想了。”
茉雅奇转过身来,一时犹疑不定,不是她真的想越过福晋,抢什么管事权。而是这起子传言的内容,让她不得不想到某个人,自从那人被莫名关进暗房开始,府里的一切事态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还是该先告诉阿玛,”茉雅奇垂下头,“这传言传的太过突兀,还是由阿玛亲自解决为好。福晋那儿,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等阿玛得了消息,应该会尽快赶回来的。”
“大格格——”
宝笙刚要应是,外头帘子一掀,又进来一人,正是福晋调来的教养嬷嬷之一费佳氏。
“大格格,这园子里是怎么了?三五个丫鬟在外头跑来跑去的,让外人看了像什么话?”费佳氏把一脸褶子拧成一团,腰背挺得直直的,“您还未到定亲的年纪,凡是当以闺中事宜为先,行止要有理有矩。更何况您是皇家出身,这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皇家的颜面。您别看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都学什么营家主事的能耐,那都是下贱人的本事。您日后出嫁,光陪嫁的管事嬷嬷就有十几二十个,凡事都不用您操心,您只要事宗庙,礼夫婿,敬顺天家就足够了。可不能像那些自诩高门的深宅妇人似的,整天跟上上下下勾心斗角。这要传出什么丑话来,王爷福晋都得跟着丢脸——”
“嬷嬷这话说得才是丢了规矩吧,”宝笙柳眉一竖,曾经伺候过一任公主的她,最厌恶那套天家女儿都该立地成佛的说教,“我们格格是李嬷嬷教养起来的,李嬷嬷可是王爷的奶嬷嬷,您说这话,把李嬷嬷和王爷置于何地了?把我们格格置于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