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奶奶一直都非常反对她赛车,安晓蕾还是不听——这是她唯一能够快速来钱的方式了,每个人一两百地赌,十几个人就是几千块钱,若不是奶奶总是生病的话,她安晓蕾说不定还能发家致富。
拍拍身上被众人践踏出来的肮脏鞋印,安晓蕾冷冷地笑了笑,对着小混混离开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低声说:“要不是老太婆不让我动手,我现在就将你们全部按在地板上摩擦生热。”
好就好在小黄毛毕竟是一个爱车的,没有对她的宝贝哈雷下手,安晓蕾的身上全是鞋印,哈雷倒是干干净净,好像是以前停在自家的私人车库里面一样。安晓蕾摸了摸它冰凉的车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车边的臭水旁,那个女包安安静静地躺在水里。
半晌,她伸手将那个包捞了出来。
没有现金。
yinhangka也被搜刮一空。
手机大约是被拿去卖了,剩下的只有林林总总的证件。
打游戏多年,安晓蕾的视力说不上多好,对着昏黄的路灯看了看印刷精致的名片,待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忍不住嗤笑出声:“颜如玉,我还黄金屋呢。”
笑过之后,拿过放在车上擦雨水的破烂毛巾将那个包一裹,丢进放物品的小空间里面,骑上哈雷回家了。
第2章
巷子很深,九拐十八弯,安晓蕾住在最深处,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这地方又阴又冷,安晓蕾刚刚搬进来的时候,笑说这地方简直就是老鼠栖息的下水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奶奶在一边抹眼泪,说什么真是苦了安晓蕾了,从小金枝玉叶长大的,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还沦落到这样的地方来。最后还是安晓蕾一边将沉重的箱子搬入布满尘土的房子,一边安慰她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地方还好呢,至少自由。你别哭了!老太婆你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只有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心的,奶奶活了九十多年,看着家里面一点点起来,再一夕之间衰败,最骄傲的大儿子被人检举挪用公款,畏罪自杀。
大儿子的骨灰还没有凉下去,两个女儿便迫不及待地将那笔钱划入自己的范围,就连她这个老婆子的,和安晓蕾的那一份子都没有放过,两人名下大量的不动产被变卖,还找不到可以告的地方——对方做得实在是天衣无缝。
等到老婆子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利用之后,她们便放弃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两个成年女性在那栋豪宅里面天天吵架,将安晓蕾从睡梦里面吵起来,再让她枕着争吵的声音熟睡。
“大哥已经死了,就算是先来后到,也应该是二姐你把老太婆接回去养着,人家的养老金可都给你了,看着真是叫人眼热!”
“好笑!说得那点养老金真的有多少一样!妹妹你怎么不看看当初你出嫁的时候老太婆给了什么给你了?一套金首饰!我有吗?老太婆从小就偏爱你,说明喜欢你啊,为什么不到你家里去呢,天天看着,说不定还能另外多吃九十年的米呢!?”
她们从不避着奶奶,是当着她的面吵的。
奶奶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年迈竹鼠,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面坐着,眼睛瞅着根本看不清的电视画面,不知道自己晚年究竟在什么地方度过。
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是安晓蕾站了出来,一言不发将老人家领回去了。
她早些年的时候辍学打过电竞,曾经也光芒万丈大红大紫,年薪百万。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这些东西姑姑们看不出价值,不屑于搜刮也搜刮不来,便让安晓蕾带走了。
安晓蕾靠着打散工、公路赛车和变卖曾经那些值钱的东西,勉强让两个人的生活慢慢稳定了下来,有饭吃,有地方住,看得起病,抓得起药......出来的两年时间里面,她总告诉奶奶,不要怕生病,她养得起,还有钱,没事的,足够让她终老,所以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可是在云淡风轻的背后,她曾经的财产变卖得只剩下一辆哈雷。
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往常在家里的时候,这时候应该万籁俱静了,可是现在身处贫民窟,没有灯,却还能听见楼上夫妻大声吵架的声音、打骂孩子的声音、还有嫌弃老人买错东西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比唱戏都还要热闹。
安晓蕾在楼下坐了一阵子,眼望着茫茫的星空,那些声音里面,最凶的其实是骂老人的那个,就因为老人出门买错了酱油,将老抽买成了生抽。
“你个老不死的,买一瓶酱油都能买错,真不知道养着有什么用哦!你出去吧,出去,我们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天天吃饭不干活,买酱油都买错,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啊?我的儿子今年才七岁,都知道看字,不买错。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乎是直直地刺入安晓蕾的耳朵里面,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姑姑们。
奶奶还在家里面的时候,姑姑们也是这样说奶奶的,什么都能被逮住说上一顿。
她手头上没有烟,不然现在一定狠狠吸上一口。
也许是女人说得太难听,一家之主终于过来劝和了:“行了行了,不就是十几块钱的事儿嘛!各让一步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明天我出去买,行不行?”
“十几块钱的事儿?!”女人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随着这一嗓子,周围亮起来的灯越来越多。“你拿得出多少个十几块钱!?交完房租之后你那点工资还能剩下多少?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男人,一辈子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她越说越生气,开始摔砸家里面的东西,乒铃乓啷的巨大声响成功将剩下的还没有起来投诉的人给惹恼了,好一点的打开窗子破口大骂宣示自己的不满,脾气再坏一点的暴躁老哥甚至已经摔门出来准备上楼跟她理论了。
是一个住在对面楼的精壮汉子,两条手臂上面全是纹身,满脸凶相,路过安晓蕾身边的时候羡慕地看了一眼她坐着的那辆造型新卫的机车,而安晓蕾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不要乱看直接上去。
虽然每栋楼的楼下都有门,但是谁都明白,这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东西放在家里面该丢还是丢,放家里是丢,带出去也是丢,乱象横生,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根本管不过来。
也许是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在这地方什么人都异常的暴躁,像是一个个装满了负面情绪的火药桶,时刻都在寻找着能够让自己发泄的对象,不管是什么人,多少岁了,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喜欢吵架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总能够招来一群人开大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最终会演变成大型的吵架现场,再不济一点儿,能够当场打起来。
花臂男人上去不到五分钟,楼上的女人声音就更加尖利起来了:“你哪家的!我们两口子的事情能够轮得到你来管?”
“我草你个臭娘们,大半夜的骂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管你了,你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来的骚浪蹄子,哪条街边站着卖的小婊子——好啊你拿刀!你以为我这就怕你了?我之前砍死人蹲号子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那户人家的老人和男人好像在努力劝和,但是最终还是打起来了,好像女的还拿刀,吓得她的孩子扯着喉咙干嚎。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邻居们都出来劝和,好像还有人报了警,警察也过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安晓蕾不想管,她的烟瘾过了,便推着自己的机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锁起来——好就好在这地方也没有什么人真的认识哈雷机车的价值,大家都觉得是那种街边小混混改造出来的只有声音吓人的普通摩托车,加上卖相也并不是那么好看,于是两年了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安晓蕾也从来不数自己的屋子是在第几层,反正一路走上去,看见一个有着白色防盗门的就是她家了。
楼里面原本装的都是一般的铁门,没有猫眼的那一种,后来有一次有人借着上门推销的名头准备入室抢劫,奶奶差一点就开门了,但是人家一说是推销的,奶奶就觉得,自家没钱还是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拒绝了。晚上回家听见奶奶说的时候,安晓蕾才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后来就装上了防盗门,在一排墨绿色的铁门中央,白色的防盗门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安晓蕾说:“你总是说你看不清东西也分不出自己的门牌号,现在容易看了吧?白色的就是我们家的,认清楚了。”
她开门的时候轻手轻脚,就怕吵到家里面睡觉的人,谁知道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谁,灯也没有开,安晓蕾将灯一开,差点被客厅里面坐着的人吓了个半死,忍不住冷了脸道:“现在几点了,怎么还不去睡觉?”
奶奶指了指摆在客厅中央的小饭桌说:“蒸了粽子,可是你没有回家吃饭。”
安晓蕾哑然。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在外面对付对付吃了,晚上回来就算是很饿都懒得找东西吃,现在粽子在锅里面,她晚上不翻出来吃掉的话,等到第二天都发臭了。“那你不会给我留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