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用酒精泡一下。”他说。 接着就是往安晓蕾的手腕上面涂酒精,并且还是泡针头的酒精,看得安晓蕾眼角一阵抽搐。
在那根针头准备扎上去的时候,安晓蕾终于忍不住了,“不换一根吗?”
医生的手顿了一顿,慢慢地翻起一个白眼:“你以为是不要钱的?都是过来卖血的,就你一个人娇气?”
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在一边翻着白眼说了一句:“娇气!”
“那我准备走了。”安晓蕾缩回了自己的手。
这两夫妻没有任何的检验过程,一上来就是单纯的抽血。
谁知道上一个人有没有什么病毒? 血液能够挟带很多病毒的,其中就包括艾滋,酒精并不能完全消毒,况且看刚刚的情况,酒精同时用来擦皮肤的,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消毒效果。
小心驶得万年船,安晓蕾还不想因为这一点点钱将自己余生葬送。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中年男人摁住她的胳膊,冷笑说,“没门!” 手劲还挺大的,但是安晓蕾的手劲也不小,想要完全按住不太实际,乱来的话可能扎不中大血管,中年男人也不敢下手,一时间两个人都僵持在那里了。
中年男人火冒三丈,正准备叫自己的老婆过来给安晓蕾扎针,侧耳便听见一阵机动车的声音。
“去看看。” 也不用他说,中年女人一溜烟就过去了,没多久慌里慌张地回来,那时候中年那人还在和安晓蕾僵持呢,忙得分不出手来:“什么事情?”
“条子来了!很多人!”中年女人看上去脸色发白,“开了很多的摩托车,快围过来了!”
“怎么可能!”中年男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安晓蕾了,将针头扔掉:“你摁住她,我去看看!”
“快去!”中年女人慌得手都有点不稳,“这么准确的位置,不知道是那个缺德鬼报的警。”
“别乱说话,这附近要么没有人,要么都跟我们差不多的,报哪门子的警。”中年男人说着,将白大褂一脱,径直出去了。
等到他一走,安晓蕾立马挣脱了中年女人的禁锢——这女人的手劲本来就说不上大,再加上慌张,哪里能够拦得住安晓蕾,顷刻之间安晓蕾就脱离了她的控制,兔子一般窜到了后门,跳下鸡窝,踩着湿哒哒黏糊糊的鸡屎跑掉了。 一开始还能听见看门狗的狂吠声,后来狗呜咽一声闭了嘴。
女人颤颤巍巍地朝后院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早就不见了身影。
后院的墙确实是不高,大约两米这样,但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
※※※
鸡屎大约三四厘米厚,夏天多雨,变得黏糊糊,跳下去溅得安晓蕾满小腿都是,但是她顾不上。
后院有一只恶狗,但是院墙挺高的,就算是踩着鸡屋的顶,安晓蕾一时之间也爬不上去,但是她意外在那里看见了一条崭新的粗麻绳子,情急之下拉了拉还是固定得相当稳的那种。 死里逃生,简直就是刺激。
安晓蕾小时候上蹿下跳,加上上学的时候整天翻墙出去上网,攀爬的能力至今都没有衰退,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她就已经翻过墙去了,瞬间将绳子收走,免得让那些人顺着绳子追出来。
这根绳子居然是从外面丢进去的,若不是小偷正准备进来偷东西,就是有神仙早就知道有人会从这地方偷偷跑出来,从外面丢进来的接引。
但是那人是怎么知道有人要逃出来的呢?
固定的结构安晓蕾非常熟悉,绳子的打结方式也是她熟悉的,安晓蕾没一阵子就将绳子收起来了,极大地节省了她的时间。
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安晓蕾习惯性忽略了这个细节。
跑出去一段距离,安晓蕾才将绳子丢掉,带着跑路过于累赘。
她一边跑一边留意身后,生怕有人追上来,但是似乎是没有,这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面震动了一下,安晓蕾又跑了两步这才意识到,这震动的意思就是,停放哈雷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了——感动天地!简直就是天寒送衣!
她总是忘记自己停车的地方,于是买了一个手环放在哈雷的车身里面,等靠近一定的距离,手机就会震动,提示她机车就在附近。原本是为了方便,但是安晓蕾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救命。
※※※
等到安晓蕾停下来的时候,她在运河桥的桥洞下,已经傍晚了,跑到快没有油才停下来的。
运河是负责供水的河道,整体的水质都非常不错,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着橙黄色的光芒,像是在水面上撒了一层金粉。
劫后余生,安晓蕾觉得现在就算是对着一坨屎,她也能看得下去。她只是需要一个静静沉思的地方,不需要在意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满身的泥泞已经在公园里面清洗完毕,剩下的只有疲惫。
她靠在哈雷机车上面,光着两只脚,那双脏兮兮湿淋淋的布鞋被挂在随便一个凸起的螺丝钉上面。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跑去卖血了,她总是有这样智商不够用的时候。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刚刚简直像是忽然之间魔怔了一般,将自己放在一个这么危险的地方。
若不是忽然之间警察过来了。
若不是后院正好有一条长长的固定好的绳子……
单独看的话还能勉强解释成运气,可是组合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幸运了。
好像有人一直在后面帮她一样。
如果能够亲眼看见那个人,她一定亲自道谢。
谢谢他讲自己从泥潭中拉出来,即便不一定是自愿的。
或许他是一个小偷,正准备进来偷东西。
又或者他是一个赌徒,输惨了,准备把这条街一起拖下水。
这都不重要。
只要结果……只要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安晓蕾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可以钻牛角尖,走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
她其实很疯狂,在逼急了的情况下。
她发呆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从她身边驶过,安晓蕾还看了一眼,黑色的,宝马。
有点眼熟,但是也不能确保不是刚刚的那群人。
她有点想走了。
那辆车缓缓停下,接着熄火,一个着装整齐的女人从驾驶室下来,安晓蕾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了——颜如玉,这个不知道啥毛病,一天到晚往贫民窟里面跑的总裁大人。
明明和颜如玉也没有多少接触,唯一的那次接触就是一起吃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看到颜如玉,整个人的警戒心就放下来了。
当然她本来也没有多少的警戒心。
这人依旧满身的职业正装,看上去和一般刚刚从大学出来工作的女大学生一样,白衬衣,一步裙。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办公室里面的白领女郎。” 安晓蕾说,“还是刚刚毕业的那一种。”
颜如玉莞尔一笑,说:“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为什么今天穿平底?”安晓蕾不解问道。这人明明打扮起来成熟优雅,穿着高跟的时候简直就像全世界的光芒都汇聚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站在高塔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女王。“它和你的衣服不搭。”
颜如玉在她身边站定,淡淡地说:“我自己开车出来玩。”
安晓蕾往车里面望了望,果然没有人,颜总是真的自己跑出来的。“那你就自己跑这儿来了啊?就这么喜欢贫民窟?”
运河边上其实没有景点,能够在这里“偶遇”的几率约等于零,更何况自己前脚刚刚站稳,颜如玉后脚就来了,更大的可能应该是……
跟踪。
确实很符合颜总的行事风格。
“我身上真的没有宝藏,别跟着了。”安晓蕾靠在自己的哈雷上,望着天边的火烧云说:“你的时间应该挺宝贵的,别浪费了。”
颜如玉靠在桥边的栏杆上,慢慢地说:“我对钱其实没有什么追求。”
安晓蕾一声嗤笑。
马云爸爸也说自己对钱没有追求,一个月工资一块钱。
“不相信啊?”颜如玉微微回过脸来,晚风将她一头长发扬起来,被她别在耳后,露出白皙干净的耳朵。安晓蕾看了看,没有耳洞的,可她分明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颜如玉有戴着耳坠。
“行行行,信,我信。”安晓蕾翻了个白眼,“下一个话题!”
颜如玉好像也没想好下一个话题是什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之前说你住在天桥底下,没想到真的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安晓蕾跳下车,走到她身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开娱乐公司,自己应该不是演员吧?”颜如玉摇了摇头,她又说,“那你装个屁啊!你明明是跟着我过来的。”
“这车……挺好看的。”颜如玉明显不想和她说这个,直接生硬地把话题转开。
“很快就卖了。”安晓蕾顺着她的目光,投向那辆伤痕累累的机车,“卖了……救奶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良久,颜如玉说:“我知道你缺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卖血,别伤害自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