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坞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注意到刚才游凯信说的话, “大师兄,天宝阁是什么?”
“是清台山内收藏法器的地方。那些法器还未认主。每十年开放一次,让咱们清台山的弟子入内挑选。选中了,便能作为自己的法器带走。”
每一个修仙者,都会有自己的法器。
比如游凯信,他除了自己的剑,还有一把扇子。
比如紫檀仙子,修真界公认的第二美人。法器是……一根张果老的拐棍。
“那大师兄,师尊的法器是什么呀?”
苏骄白只看过苏骄白用剑。
那把剑自然不是凡物,但剑修除了剑,一定还会有另外一件法器傍身。
虽然顾金坞只寥寥见过苏骄白几面,但却从未见自家师尊用过除剑以外的法器。
“咳,这个……”游凯信面露犹豫,“等师尊出来,你还是亲自问他吧。”
少年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后乖巧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好。”
……
秋日的晚间,桂花飘香。
游凯信跟苏骄白已在洞口等候多时。
“小师弟,又在吃清心丸?”
顾金坞手里拿着一个玉瓶,他拔开塞子,从里头倒出一把清心丸,糖果子似得往嘴里塞。
这清心丸是他自制的。
味道甘甜,带薄荷凉意。
入口顺滑,滑过喉咙时会产生片刻火辣辣的沁凉感,令人头皮发麻,瞬间醒脑。
“嗯。”
嚼着嘴里的清心丸,顾金坞白嫩面颊鼓起,像只偷食的小仓鼠。
游凯信眼瞧着,忍不住笑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贪吃,连清心丸都不放过。”虽如此说,但游凯信并未阻拦,只是瞧着顾金坞的眼神越发慈祥,就跟一手拉扯大孩子的老父亲一样。
月色倾斜,清台山上灯笼遍地,氤氲奶黄一片。
终于,封闭了十年的洞穴门被打开,苏骄白一袭青衣,从里步出。
十年未见,他的容貌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头发丝都好似留在原处。
顾金坞双眸痴痴的盯着苏骄白,生恐错过一点一滴。
“恭喜师尊出关。”
苏骄白此次闭关,是在疗伤。
消息被封的很严实。
只有游凯信和顾金坞知道。
不然若是传出去,吴家定会趁机上门闹事。
苏骄白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斗大的月亮。剑眉微微蹙起,似有不适。
又是天黑。
“师尊?”顾金坞急急凑上去,伸手去抱苏骄白的胳膊,犹如一只见到了老母鸡的小雏鸡。
苏骄白抬袖,躲开他的手,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
游凯信赶紧上前道:“师尊,这是小师弟。”
“师尊……”少年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顿时黯然。
师尊,居然不记得他了。
“咔嚓”一声,含在嘴里的一堆清心丸顿时被咬碎。
那火辣的触感直抵喉咙,辣的顾金坞眼泪都差点出来。
苏骄白拧起眉,朝出声的地方微微偏了偏头。
“顾家小公子。”游凯信继续提醒道:“十年了,小师弟长大了,容貌大变,师尊不认得也是正常的。”游凯信这番话,不只是说给苏骄白的,更是说给顾金坞的。
看着小师弟这副颓丧模样,游凯信无奈,只能如此安慰。
幸好,小师弟很快便调整了情绪,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骄白身边。
微微仰头,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自家师尊看。
如今顾金坞已十九,虽是少年模样,稚气未脱,但身量已拔高不少。
虽跟苏骄白还差了些许,但他年轻,再过一年,定然能超过他的师尊。
顾金坞痴痴的望着苏骄白,想着再过一年,自己长高了,站在师尊身边,一臂便能将师尊拢进怀里……
“小师弟,小师弟?”
“嗯?大师兄,你叫我?”
顾金坞转头,看向游凯信的方向,话刚说完,额头突然一疼,撞到了一块假山石。
“咚”的一声,撞得不轻,额头瞬间就青紫了。
苏骄白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挪了挪脑袋,然后终于像是想起来了似得道:“那个傻子?”
游凯信:……
顾金坞:……
觉得人生非常艰难的顾金坞捂着自己的额头,泪眼汪汪的扯着苏骄白的宽袖,一路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边。
游凯信提着一盏琉璃灯,走在苏骄白面前开路。
山路崎岖,顾金坞注意到自家师尊微微蹙起的眉眼,稍稍抿紧的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少年伸着脑袋不停张望。
脚下一绊,朝前扑去。
苏骄白侧身闪过。
游凯信赶紧扔了手里的琉璃灯去接人。
琉璃灯掉在地上,灭了火。
两边山路被常年肆意生长的树木所覆盖,阴暗随之压来,连月色都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
苏骄白身体微僵,站在那里没动。
游凯信把差点脸着落的顾金坞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见人没事,这才去看那盏琉璃灯。
琉璃灯摔坏了,不能用了。
“师尊,我去换盏琉璃灯,还请师尊在此稍等片刻。”
话罢,游凯信拿着那盏摔破的琉璃灯就急匆匆去了。
苏骄白蹙眉,“天宝阁马上就要开了,不必……”
“师尊,大师兄已经走了。”
身边传来一道奶奶的少年音,苏骄白立刻闭嘴。
顾金坞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脚尖,一会儿看看自家师尊,觉得师尊真是怎么瞧都好看呀。
“天宝阁要开了,你随我走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苏骄白却没动。
顾金坞怔怔盯着自家师尊,也没动。
终于,苏骄白道:“你走前面。”
“哦。”
顾金坞赶紧走在前头。
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天宝阁在哪处。
哎呀,都怪他被师尊的美貌迷惑了。
这样想着,顾金坞转身,刚想跟师尊说话,却不防看到那个随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正闭着眼睛在走路。
纤细眼睫搭拢下来,在眼睑处落在一层黯淡阴影。有月色凝笼,星星点点的洒在眼睫上。
随着男人细微的颤抖而跳舞。
顾金坞心尖一跳。
“师尊……”
“怎么不走了?”苏骄白站住。
顾金坞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前一步。
他朝着苏骄白伸手。
苏骄白抬手,一把攥住少年的腕子,双眸依旧没挣开。
“干什么?”
“师尊,你发上落了一朵桂花。”
这处是一片桂花林。
那浓郁的桂花香熏得苏骄白面颊都有些微泛红。
苏骄白常年闭关,肌肤雪白。
那红虽淡,但落在这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犹如初生桃花,糜烂而清冷。
“嗯。”
苏骄白松开了顾金坞的手。
顾金坞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凑近苏骄白。
他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像山,像树,像月亮。
清清淡淡的,却撩人心魄,沁人心脾。
一朵细细的桂花从男人垂在肩头的发间被取下。
少年歪头盯着那桂花,将其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吞噬入腹。
真甜。
“师尊,您是不是怕黑?”
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苏骄白却看不到人。
他身体一僵,偏头道:“闭嘴。”
少年伸手挽住苏骄白的胳膊,像块软乎乎的粘糕似得黏上来。
“可是我怕黑。”
苏骄白缓慢睁开眼,眼神却没什么焦距,只是看着前面。
他推开黏着自己的人,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
“师尊,那前头是湖。”
身边传来少年的惊呼声。
苏骄白脚步一顿,似有迟疑。
他没有闻到水的味道。
“师尊,我好像看到大师兄了。”
少年拉住苏骄白的袖子,走在前面。
男人顿了顿,没有挣扎,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了提着琉璃灯的游凯信。
苏骄白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脸上表情渐渐缓和。
顾金坞歪头盯着人看,脸上笑意更甚。
原来师尊,晚上看不见呐。
这样想着,少年的目光不经意的往后一瞥,双眸深谙。
偌大密林,哪里有湖。
……
三人到达天宝阁时,外头已聚集诸多清台山弟子。
就连紫檀仙子也赶了过来。
十年不见,如今的紫檀仙子,越发的……富贵逼人。
穿金戴银的紫檀仙子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硕大金手镯,上来对着顾金坞的脸就是一顿掐。
“哎呦,我的小心肝呀。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这十年间,紫檀仙子时常用纸鹤传音,教授顾金坞医道。
顾金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在医道的修为造诣,就连紫檀仙子都有些甘拜下风。
“师叔。”顾金坞恭谨行礼,小脸被掐得粉红,睁着那双湿漉漉的杏仁眼,更添纯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