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从钱包里寒酸地往外掏零钱时,他无不自得地跟没正眼瞧他的司机师傅说:“看见了吗,梦安集团,上面六十层坐的的总裁,他姓顾,”语言不足以表达他的嘚瑟,他“砰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儿子!”
司机接过一沓零钱,看都没看一眼,随便往手扶箱里一塞,嘴里不动声色地轻哼一声:“哦。”马云还是我爸爸呢。
顾夫人在顾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生活,本就忍不了这脏破充满异味的出租车,又见顾正业这副怂样,她嫌丢人,掩着口鼻拉着裙摆,快速拉开车门下了车,心里再不满再怨恨,她面上也不敢表现出分毫:“老顾,快点吧,耽误事儿就不好了。”
顾正业见司机对他的话兴致缺缺,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他在心里骂了句傻缺,想着等老子东山再起,一定要好好打你这不识货的狗脸。
他拉开门下车,并未将司机师傅的态度放在心上,使劲扬起脖子看向梦安集团双子塔的最高处,兴冲冲地拉着身侧的顾夫人,问她:“阿米,你看这楼,这地段,啧啧,随便给我一层,我可就发财了。你猜顾子安让咱们来,到底会给咱们什么?”
顾夫人揉着昨晚被顾正业踢肿了的腰部,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跟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淡淡道:“赶紧进去就知道了。”
顾正业一直都有暴力倾向,稍稍有点不痛快就对枕边人拳打脚踢,顾夫人知道小谈生前经常遭受顾正业的毒打,她自己也未能幸免,只是之前她贪图顾家的荣华富贵,事后顾正业又百般求饶,她能忍就忍了。
只是现在,顾家已经完蛋了,如果今天顾子安不能还给顾家跟之前一样的富贵生活,那么,她肯定得给自己找一条妥帖的后路。
顾正业趾高气扬,顾夫人心怀鬼胎,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往大厅走去,前台美女客气给两人领往会客厅。
顾老夫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但是她知道自己求人办事,不好发作。
听见开门声,她以为是顾子安来了,忙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尽量用无懈可击的外表弥补惶恐不安的内心。
顾正业推开门,跟柳邑点了点头,喊了声:“妈。”
顾老太太见是儿子,心下诧异,顾正业一直不愿意做这种求人的事情,之前更是怎么说,他都不愿意来,这会儿为何自己前脚过来,他后脚也跟过来了?
只是碍于柳邑在场,她也不太好问,但是看见顾正业身后的顾夫人时,顾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呦,阿米怎么也过来了?”
没等顾夫人开口,柳邑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的时间也都挺宝贵的,就没有必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他朝另一扇门喊了一句,“刘先生,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灰白,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但是整体收拾的干净利落,从他的面部轮廓中,依稀能辨别出,年轻时应该长相不错,只是长期的体力工作缺乏保养,让他跟同龄人顾正业相比,足足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从进门开始,就死死地盯着顾夫人看,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顾夫人听见“刘”这个字时,神色就微微有点波动,但是当她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时,她的瞳孔立马放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吃人的怪物,她心脏骤缩双腿发软,第一时间就想夺门而出。
柳邑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斜跨出一步挡住门把手,好整以暇地问顾夫人道:“怎么,夫人这个反应,是认识刘先生还是害怕刘先生?”
此言一出,顾正业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一把拉过顾夫人,如钢筋一般的手指重重地捏着顾夫人的小臂,恨恨地质问道:“阿米,你害怕什么?你当真认识他?”
顾夫人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像个疯子般,使劲地挥动着两只胳膊,甚至伸腿去踢顾正业,声音里也带了颤抖的哭腔,矢口否认道:“我不认识他,我从没有见过他,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松开我,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走。”
男人见顾正业死死地攥着顾夫人,顾夫人又像是极度痛苦,他心下不忍,快走两步到两人身旁,从嗓子里发出像是挤出来的压抑声音:“阿米,阿米,你没事儿吧。”
顾老太太福至心灵,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他指着男人,厉声道:“我知道了,您是阿米老家的邻居大刘,”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大声喝道,“阿米,你跟这个野男人到底什么关系?”
顾夫人闭着眼睛,还在不停地重复那句话:“我不认识他,我没见过他......”
顾正业一个巴掌直接扇到了她脸上:“贱人!”
大刘一把搂过顾夫人:“你为什么要打阿米,你这么多年还没打够吗?”
顾正业挥着拳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就要上去揍他:“你他妈什么人,我打自己老婆,跟你他妈有半毛钱关系?”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顾正业也只有打打女人的本事,哪里是大刘这种做惯了体力活的人的对手,大刘挡起自己粗壮的手臂,再反手一拉一推,顾正业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没管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顾正业,也没管高声咒骂他俩的顾老太太,转身扶着顾夫人,就要去看她刚才被顾正业捏着的手臂,语气极其轻柔:“阿米,疼吗?”
“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啊!”顾夫人竭力挣扎着不让他碰。
大刘心里一酸,给怀里的文件紧紧捏在手里,面上都是痛苦之色:“阿米,你要是过得好,我根本不会过来找你,但是你们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小曜又犯了事,我现在不管你们娘俩,我还是男人吗?”
顾正业听到这一句,猛地抬头看向拉拉扯扯恨不得楼在一块的奸夫淫.妇,他双手握拳,关节处被攥的噼啪作响,他浑身的暴怒和恨意让他的战斗力达到满格,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拳头就要往大刘后脑勺上砸:“我去你妈的,我弄死你们两个贱人!”
大刘只定定地看着顾夫人,眼中满是怜惜,根本无暇他顾,眼看就要生生受着顾正业这一重拳,谁知顾夫人猛地给大刘往后一拉,想自己替他受这一拳,大刘紧紧给顾夫人护在怀里,一个肘击稳准狠地砸在顾正业胸膛。
房中立马传出一声痛呼:“啊——”
大刘松开顾夫人,慢慢地掏出文件里的A4纸,声音不大,但是能清晰抵达房中几人的耳膜里:“阿米,我总是说小曜是我儿子,你还不信,你看,我上次用他的头发,做了个亲子鉴定,鉴定报告上显示,小曜跟我的亲权关系达到了99.9999%。”
“啊——”顾老太太反应了几秒之后,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嘴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意味这什么。
她这么多年含在嘴里捧在手里,都不知道怎么疼怎么惯才好的孙儿,竟然是野种!
而她自己的亲孙子顾子安,却被自己和顾正业从小虐待着长大。
她如鸡爪般长满老年斑的手抬了抬,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像是失声般,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浑浊的双目看不见房中的其他人,眼前只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凄厉的女人披头散发地朝她走来,七窍流血地邀请她道:“来吧,跟我一起死吧,你就解脱了,快来吧。”
顾老太太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受不了顾景曜不是自己亲孙子这个事实,眼一闭就晕倒在了地上。
而顾正业见自己打不过大刘,也不再勉强,知道顾景曜不是他儿子后,他反倒浑身轻松:“阿米,我是不会同意跟你离婚的,我耗死你这个烂婊.子,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律师提供更多的证据,好让你的宝贵儿子在牢里多待几年。”
顾夫人见自己已没了顾家的依靠,只能慌不择路地转而投进大刘的怀抱:“大刘,你这么多年挣的钱呢,你快帮我一起救小曜。”
大刘没应声,在顾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掩去深情的表情,脸上因为报复的巨大快感已经快要扭曲。
——
看完一场闹剧的纪夕久久回不过神,等他反应过来,除了心疼顾子安,已经装不上其他的情绪。
他紧紧抱着顾子安,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发丝,急切地剖白自己的内心:“哥,其他人都不重要,你不要伤心,忘记以前的事情,以后我对你好,好不好?”
顾子安好整以暇地靠在他单薄的肩膀上,竟觉得十足的安心,他听话地答:“好。”
坐车回家,一路上两人紧紧相拥着,谁也没有再提起刚才发生的闹剧。
两人都知道,从此后,除了顾子安的心魔,顾家人再也动不了顾子安分毫了。
李管家看见从车上下来的纪夕,脸上都是惊喜:“小夕,你可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出去工作的这么多天,”他顿了顿,看了眼顾子安,坏笑着继续道,“子安有多么的想你。”
纪夕被他逗笑了,熟悉的家,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让纪夕身心无比放松惬意,他扔下顾子安,哈哈笑着快步往屋内走,语气里的开心情绪很能感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