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宗扬一怔，身为藏药谷谷主的小弟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直白地表示出厌恶……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正喃喃地想说些什么打圆场，杜仰韶的下一句话已经扔在了他脸上：“再不走，就杀了你。”
隔着空旷的前院，宗扬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这和平时师兄或者师父的训斥不同，那个人语气毫无起伏，却让人觉得非常危险。
他不再犹豫，道了声扰，一转身跑得飞快。
003：“……喵？”
他没有感觉到杜仰韶的杀意，只是觉得有些冷，于是越发往杜仰韶怀里钻了钻，一双圆圆的猫瞳盯着宗扬消失的方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个走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4章 第一个渣攻（四）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点，接下来几天，宗扬会不时前来拜访，和杜仰韶成为好友。
但第一面没有好印象，接下来恐怕也难说……003只能期待剧情惯性会让宗扬继续过来，起码两个人先认识一下。
他舔了舔自己的毛，这个动作已经变得非常熟练了——如果剧情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似乎也没什么？他的任务毕竟只是记录，斯汀娜并没有要求他维持剧情的稳定性……
003想到这里就放松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一个挺认死理的人——规定上注明的，他从来一丝不苟地遵循；规定之外的，他就很少考虑了。就如同从前在任务部的时候，他的完成度永远是最高的，但委托人满意度——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就实在是太玄学了，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甚至很难以理解委托人们究竟想要些什么。为此，222还曾吐槽过他是个假人类·真AI。
陷在自己思绪里的003没有听见杜仰韶的轻语。
“总有一天……”
杜仰韶目光沉沉地落在院外，长睫低垂，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见过外面的世界，尽管只是惊鸿一瞥。
那一暼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规律，自由，欢笑，喧闹，陌生。
那些和他一样有着五官头脑、四肢身躯的人，鲜明地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而那时暴戾的情绪，在今天又翻涌着滋生起来。
*
见到了奇怪的院子和奇怪的少年，宗扬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在心里猜测那个人的身份。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只是一瞥间就让人觉得瘦的可怕，眼睛幽幽地望过来的时候，宗扬简直吓了一跳。
他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那是真的人吗？还是他的幻想产物？
不知不觉地，他走进了一片之前从未见过的竹林里。林木森幽，甚至不闻鸟啼，脚踩在土壤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地方师兄肯定喜欢。这是宗扬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师兄性格清冷，平生最讨厌麻烦，有时候宗扬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肩上背着大师兄的责任，自家师兄说不定哪一天就跑到深山老林里隐居去了。
这样想着，宗扬笑出了声，因为他无法想象高冷出尘的师兄要怎样才能一个人处理好身边琐事——而如果带着侍从，他又一定会嫌吵闹。
他这一笑，不远处有人转头望来，正撞进宗扬明亮的眼睛里——那人怔了怔，不知怎么地，也扬起了唇角。
*
树影婆娑间，一人一猫的影子被拉长，倒映在地上。
003摊在杜仰韶膝上，尾巴慢悠悠地晃荡在空气里，感受到了被顺毛的乐趣。从这点来看，他做猫也是一只脾气很好的猫，很少对自己的宿主伸出爪子——当然，这也和杜仰韶进步飞快的手法不无关系。
剧情在脑中一晃而过，比起这个，003更愿意思考自己晚餐到底要吃几条小鱼干……三条？不不不，存粮好像不多了；两条？好像也有点多；只吃一条？003咬住了肉垫，翻身打了个滚。
还是一条半吧，他对自己说。大不了，以后他开始学着捕食……猫的话，应该很容易抓到鸟啊蛇的什么的，对吧?
对。003自顾自点头。
有着超强适应能力的003心里很少有什么烦心事，就算突然从人变猫，也只是在苦恼之余就很快适应了，开始顺着身体本能扯着自己的尾巴玩闹；杜仰韶却和他完全两条线，像是一汪深潭，无声地积聚着黑泥，表面上看平静无波，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吞没沉陷。
少年拨拉了一下脚腕上的锁链，望着外面无际的天空出神。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出去。当这个院子、这条锁链再也困不住他的时候……
杜仰韶的目光慢慢变得阴鸷冰凉。
“喵——”小狸猫在怀里打了个滚，唤回了他的注意力。杜仰韶低下头，把脸埋进柔软的猫毛里，嘴角弯了弯。
小狸猫的肉垫在空中挥了挥，刚要挣扎，就听见杜仰韶低低地说：“等我们出去了，就把外面的人一个一个都杀光，好不好？”
003：“……”
他不善于分辨玩笑话，真的。
*
夕阳西下，黄昏的朦胧映染让路边的风景格外醉人。即使天气犹寒，承天阁里依然草木葱郁，呈现出被精心打理照顾过的娇贵。
宗扬一路回了明馨园，承天阁给他们师徒安排的住所。这个院子风景雅致，院子里还特意辟了药田以满足他师父的爱好。
但当然，他的师父是不会亲自在药田里耕耘的，这块药田更多的还是为他的师兄准备的。
远远地，宗扬就看见正在药田里浇水除虫的少年。那人一身青衣，动作仔细流畅，一看便是做过了千百遍，然而手上虽然细致轻柔，他的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正是藏药谷谷主的大弟子，宗扬的师兄薛浦深。
宗扬一望见他臭着脸的样子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师兄！”
薛浦深抬眸瞥了他一眼：“过来帮忙。”
宗扬向前走了几步，却并不动作，而是望着薛浦深皱眉的样子故作严肃地说：“这是师父交给师兄的任务，我怎么能擅自插手呢？”
实际上，宗扬清楚，这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惩罚。说来好笑，藏药谷谷主的大弟子，将来要继承藏药谷衣钵的人，虽然在医术上的天赋万中无一，但对医药却兴致缺缺，对药田琐事更是厌烦。
师兄这次是又做错什么事或者说错什么话，惹师父不快了吧？宗扬暗想。
薛浦深听出他话里想讨好处的狡黠，思索片刻后便冷笑一声：“你又做错了什么事，想求我为你遮掩？”
宗扬连忙道：“哪儿呀，我一直有听师兄的嘱咐，什么祸都没闯！”他故作神秘地凑近了薛浦深，“只是我今天新认识了一个人……哎呦！”
宗扬捂着脑袋。
敲了他一个栗子的薛浦深一边把手里的工具递给他，一边熟练地拿出手帕擦手：“承天阁里能和你从中午闲聊到现在的人……杜旭？”
宗扬乖乖地接手，嘴里不忘拍马屁，“师兄猜的真准！”
薛浦深毫不动容：“师父和我应该都告诉过你，不要和承天阁的人走的太近。”
宗扬手中微微发汗，之前和那人聊天的愉快让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师兄的目光，“为什么？”
他固执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能说不让我干什么就不让我干什么……起码，我得知道理由。”
薛浦深挑眉，“理由？”
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那我告诉你——承天阁这位尊贵的少主，已经是半个死人了。等他死了之后，承天阁没了继承人，就会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说道这里，他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沉下脸转身就走。
宗扬却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扯住自家师兄的衣袖想要问个清楚。
然而薛浦深应付这一套早已谙熟，很轻易地就拜托了自家师弟的拉扯，冷酷地朝外面走去。
宗扬沉默片刻，眼珠滴溜一转，突然嚷道：“师兄，你不整理药田了？”
清亮的声音传入对面的房间，里面立刻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来：“什么？不好好照顾我的药田，老子打断你的腿！”
薛浦深：“……”
第5章 第一个渣攻（五）（修）
宗扬最后还是追问出了杜旭的情况。
这件事还要从承天阁的阁主夫人徐如约讲起。这位夫人出身武林世家南音门，从小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长大。
当今武林中，南音门属于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虽然和身为白道魁首的两仪门无法相提并论，但在南方也是鼎鼎大名了。而承天阁却不然，它虽然不像长生教那样臭名昭著，却也亦正亦邪，在白道颇受诟病。
这一桩婚事，本并不被南音门看好，无奈徐如约铁了心要嫁，甚至不惜和自己的未婚夫退亲。而嫁入承天阁以后，徐如约孝顺双亲，管理内宅，后来诞下一子，就是承天阁的少主杜旭。
杜旭天生武学天赋极高，深受杜家重视，但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他的母亲徐如约知道，同样天生伴随他的，还有从胎里带出来的病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