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演武场里数千人在声势浩大的操练。
苏凌然突然停下, 林乱跟的太紧, 一时收不住脚,刚撞上苏凌然,就被苏凌然拉了一下,稳住了身形, 有个侍卫走过来, 抱拳道。
“将军, 二皇子求见。”
侍卫说出这话的时候姜子瀚正坐在屋里侯着了, 这于规矩当然是不合的, 但姜子瀚从来就不会委屈自己站在门外,哪怕是安然坐在马车里,反正早晚都要进屋,与其要人请进去,不如自己识相些,他一向表现的比主人还要从容。
那怕是在皇宫里,这个人也一直很肆意。
刚开始他这般离经叛道,还有古板的大臣一天上好几道折子,满篇都是批姜子瀚的规矩,姜子瀚充耳不闻,全都接着,到了最后所有人对姜子瀚的容忍度都上升了一个台阶。
偶尔他安安分分的递帖子,好声好气的应几声,那些平日里被他气得跳脚的老臣还会陡然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苏凌然自然是不太在意这些虚的实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苏凌然都是很好说话的,姜子瀚虽然看起来嚣张但也有些分寸,不能碰的他一点都不会动,不能进的地方他也不会进。
只是,苏凌然今日是专门来带林乱跑马场的。
林乱揉了揉鼻子,听见姜子瀚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在他印象里,姜子瀚只是一个玩伴,跟他一起玩很开心,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重要的意义了。
认真说起来,在林乱心周烟排第一位,碎衣排第二位,现在勉强加上了一个苏凌然,林乱心里有点模糊的家人的概念。
他们对他好,这是林乱试探出来的结果。
其他人对他当然有很好的,比如有一回周烟教训他之后,有个新来的丫鬟偷偷抱他,给他好吃的安慰他,比周烟更温柔,甚至连安抚都更加舒服。
那个时候,她好的甚至超过了周烟,但非要他在两者之间选出一个来的话,他肯定还是会选择周烟,这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因为周烟好多年好多年都会陪在他身边,会在林乱饿的时候一边嫌弃一边在不是饭点的时候给林乱做好吃的。
但那个丫鬟不会,她只是那时候对他特别好,这只是一时兴起,她可能今天高兴了,会很耐心的安抚林乱,明天觉得林乱烦了,又会离远点儿,从始至终,一直都在身边的是周烟。
一时的好很廉价,就算它披着一层无比美好的外衣,它本质上还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碎衣跟周烟都经过了长久时间的检验,他们耐心的将林乱从黑暗拉回来,一点一点卸下林乱的心防。
而苏凌然是父亲,现在是林乱单方面依赖他,林乱没有别的选择。
主动权并不在林乱手,他不知道苏凌然会为了一个“孩子”做到什么程度,就目前而言,苏凌然对他的包容度很高,林乱的不安也渐渐随着试探消失。
林乱抬头去看苏凌然,他也不是非要苏凌然陪着,但就这样自己去也让他有点担心,他又不认识那里的人,上次还有君须惜他们,这次自己去,自己玩儿有什么意思。
只见苏凌然抬了抬眼皮,想了一下,吩咐道。
“备茶,让他自己喝一会儿,回去就说还没找着人。”
侍卫领了命就退了下去。
林乱下意识的扬了扬嘴角,他才不会说什么自己玩儿就好的话,他高兴生气都摆在明面上,偶尔有点小心思,还没等旁人发现,他自己拙劣的骗术就已经将自己暴露了。
就这方面而言,他简直一目了然。
*
老皇帝越来越衰弱了,他越来越喜怒无常,他戒备每一个私下跟自己的臣子来往的皇子。
他眼睛牢牢盯着太子,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其实太子可以说做到了品德兼备,所有大臣都对他赞不绝口,姜子瀚也很佩服,在宫里这么些年,他的皇兄竟然还这么天真。
这也许要归功于他有个手段厉害的母妃。
他的母妃深谙宫的把戏,将太子仁德的名声传的天下皆知,但那个精明的女人还没看透那个老头子,或许一直以来的权威蒙蔽了她的双眼。
她竟然以为让自己儿子的优秀展现在老头子面前是加分项。
一个早晚会取代自己的孩子,以老皇帝狭隘的心胸怕是每天都在膈应。
一场闹剧。
姜子瀚这次来找苏凌然并没有掩人耳目。
以老皇帝那敏感的神经,不管这次姜子瀚是来做什么,他都会生出狐疑。
尤其还是在苏凌然找回亲子的当口,以往对苏凌然的信任都会变成猜忌。
老皇帝甚至会想,为什么就这么巧,丢了的孩子在上京重逢,还是在这个当口,而且还那么急急忙忙的求了旨意,让林乱继承自己的爵位,这些年苏凌然真的就是没找到林乱吗?
姜子瀚探听到了些消息,他是专程来给苏凌然报信的,也是在给苏凌然添点乱。
他这是在逼苏凌然,逼苏凌然站队,一旦老皇帝倒了,苏凌然势必是新帝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以前苏凌然为了家国平安无所谓,姜子瀚敬佩他,但现在呢?
留下林乱自己一个,他真的放心吗?
苏凌然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旁人报复不了他,留下来的幼子可毫无抵抗之力。
就算品貌一般,单单就凭着苏凌然幼子的名头,恐怕也有不少人想亵玩,这难道不刺激吗?
这可是苏凌然的血脉。
青楼妓馆里可多的是所谓官家小姐,落魄公子,爱这个的人可不少。
更别说林乱那般样貌。
姜子瀚微微阖了眼,狭长的眼睛有些像狐狸,他抿了口茶。
苏凌然怎么还不来?
*
天已经暗了下来,守城的士兵在城头审视着远处,突然就抬手,敲响了战鼓。
而后沉声运气,嘶哑着声音喊道。
“开城门!他们回来了!”
城门刚刚全开,一群骑兵就逼近了。
马蹄声沉闷有力,士兵在城墙上几乎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
那一队骑兵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入了城就直接下了马。
近日附近出现了几波沙匪,专门劫掠过路的商队,军营里对这些无所谓,过路的商队,国内的国外的都有,他们要是一个个都护送过去,养多少人也不够,商队里都自己找镖局。
那些沙匪,按律他们罪不至死,杀人偿命,别说这些沙匪有的求财有的求色,还没闹出过人命,就算是闹出了人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在这边塞人命最不值钱,你在路上随便找个人,手头上说不定都沾着几条人命。
但这些日子他们愈发猖狂,连运辎重的车都敢拦。
军营里头就怀疑是不是打着沙匪旗号的蛮族扮的,军队里懒得派人调查,索性派人直接剿灭了,这队骑兵此次就是夜里看见了商队里求救的火光,这才派出去的。
阿撒洛就在里面,他是领头的。
这是北城门,进了就是军营,一进城阿撒洛就跳下了马,身上还背着一把长斧,他个头虽小,却骑了头马,这头马个头最大,冬天的时候连狼群都要绕着它走,更衬的阿撒洛越发娇小。
旁边的士兵迎上来,阿撒洛自己还没有背上的长斧高,看起来有些好笑,旁的骑兵却都隐隐的远着他,神色忌惮。
别的地方都站着人,单单阿撒洛身旁空出一块地方,走到哪空到哪。
偏偏阿撒洛长着一张娃娃脸,眉眼弯弯,脸上还时时带着笑,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却绕着一个小娃娃走,让这幅场景都显得有点滑稽了,阿撒洛却不管,径直走自己的路,他将长斧递给迎上来的士兵,两个士兵身子都一沉,面上憋得通红,勉强抬着长斧下去了。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过来,他是负责接应阿撒洛的,若是阿撒洛应付不来,他就得负责去支援,若是阿撒洛顺利回来了,他就得负责安顿好伤员,犒劳其他兄弟。
这人天生开朗,心大,跟谁都吃的开,连阿撒洛的这股疯劲也受的了,跟阿撒洛倒是关系还不错,接应阿撒洛的事儿一向都是他负责。
他顺手牵过阿撒洛的马,跟在阿撒洛身后。
“怎么样,还顺利吧?”
“两个轻伤,沙匪跑了一个,但是被我砍了一斧,估计跑不出半里就死了,明天你派人去数数人头。”
阿撒洛打了个哈欠,脑袋后头一条细细的小辫子一摆一摆的。
他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现在又是夏天,更是难受,阿撒洛一回来就直奔树林里头,那里面有个清清澈澈的小水潭,被阿撒洛一个人占了,谁去揍谁,日子久了也没人跟他抢。
他们还是更喜欢一群人去河边,近且便利。
那人还跟着阿撒洛,眼睛亮晶晶的,他憋不住话,今天在军营里头见着人就说。
“阿撒洛你知道吗?我们将军找着小公子了,咱小公子没死,那时候好好被藏着呢,这么些年了,还能找着,听说是个跟天上仙童一样的人物。”
他神神秘秘的。
“这可是我上京回来的小舅子亲眼看见的,旁人想知道都没地打听去。”
阿撒洛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哦了一声,继续往水潭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