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简禾看着他后退的动作,莫名笑了起来。“我说了,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请你回我家做客。”
程研肖后背已经抵到墙。
他的表情焦燥不安,视线短暂在空中停留而后又划到简禾脸上。
他无声张开唇,似想说什么,但最后又默默合上。
“怎么了?”简禾向他小步逼近。“你看上去很紧张?”
她每一步都像踩在简禾的心脏上,这种熟悉的姿态他见的太多,已经深深烙进了脑子里。
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他的牙关紧咬,喉节上下滚动。在简禾再次接近中,他突然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发出了一声极为微弱声音。
“……姐”
“恩?”程研肖声音太轻,简禾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程研肖颤抖的呼吸着,声音在空气中打着颤,“……程、程欣?”
简禾淡然的表情如面具般在脸上定格。
下一秒,她眼神锐利似鹰,瞬间武装到全身。
“你是谁?”她的脊背紧崩,全身的肌肉状态出现蓄势待发的姿态。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扑上来撕裂开他瘦弱的皮囊。
“程欣。”程研肖似乎笃定了他就是程欣。他的脑海中不可控制的回到那张布满硝烟味的照片及那单薄的只剩衣服的冰棺。
十年来,’家人’的缺席留白直逼得他双眼泛红,每个字间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程欣?程欣,程欣!”
简禾的脸色阴沉。
程研肖毫无技巧的往前冲,想拉住她的手。
却被防备的简禾一拳打倒在地。
拳头击到肉体的声音格外轻脆。他被打趴在地,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的绒毯,声音低哑说:“我亲手把你的衣服放进和爸妈一个墓园。”他声音里带着哽咽,“你既然没死,这十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程研肖的话就像把铁锤狠狠砸了简禾的脑门上,她的脑袋里嗡嗡一片。
——不,不像!
眼前这个人和研肖一点都不像,他单薄孱弱,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天边。更重要的是,研、研肖的身体分明被她保护的很好。
“因为我不听你的话,所以你不要我了吗?因为我当了辑毒警察所以生气了吗?”程研肖抬头看她,脸颊处的红肿让他看起来非常狼狈。
他如幼时般伸着尾指去勾她的右手尾勾,唤道:“姐。”
简禾紧崩的神情似山洪般冲刷而去。
她错愕又震惊的看着程研肖,不可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程研肖勾住她的台手尾指。这里的温度果然如阎思静所说的冰的吓人,他转而又去看掀她右脚的裤腿,那里的金属杆在灯光下打出冰冷的光。
“你可以伤退的!”程研肖呼吸急促,低吼道,“你为什么不退?为什么让我以为你死了?”
二十公里外。
霍琅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别墅,双眼在夜色中如幽幽磷火升起,“回去,快回去!”
简禾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整个人被震惊得久久回不了神。
而就此时,情况突变。
程研肖过度激动的情绪终于让孱弱的身体如雪山般崩塌。苍白的脸瞬间涌现紫红,他捂住胸口发出一阵闭塞又痛苦的喘息,整个人如同超强负荷的弓,后背弯出一个紧崩的弧。
“研肖。”简禾惊得一把抱起他。
当人真实抱在怀里,她才惊觉换了个壳的弟弟如今有多瘦。
异样的唇色、阎思静、孩子、研肖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纷乱线的,简禾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是你想回自己的身体?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吗?”
心脏处传来的挤压感让他喉咙一阵阵的发紧,颈间无数青筋伴着疼痛爆现。
简禾紧紧压着他颤抖的身体,“药呢,有没有可以缓解的药?”
心脏内,那粒一直深藏在心脏处的玻璃碎片终于大显威风,它尖利的边缘伴着血液的流动划开了一条细微的口。
这是一道足以提前透支掉程研肖生命的伤口。
他发出一阵痛吟。
从心肺处涌出的血液堵塞了他的呼吸,他脚尖紧紧崩直,喉间腥气上涌,侧头间吐出一汪鲜血。
红艳的血液喷射到简禾胸前,有几粒滴落到程研肖的白色的棉制的睡衣上,似一地娇艳败落的腊梅。
第一百零七章 死而复生的姐姐1
热水哗然洒下,霍琅高大的身影的站在水帘中,蒸腾起的热气在透明玻璃上打出一层白蒙蒙的雾。
水流顺着他结实的肌肉上划过,带走身上的血水。
霍琅双手捂着脸,指尖微微轻颤着。
八个小时手术中,他平稳淡定,指挥有度。下了手术台后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这是一场指挥错半步就将自己爱人亲手送进坟墓的手术。
万幸的是,他再一次将爱人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八个小时前——
那具已经无法自主呼吸的身体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程研肖原本的身体,那是一个带着点痞的英俊男性,他眉眼紧闭着,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
霍琅要做的就是切开这具身体的腹腔,取出供体心脏。
身体已经做了清洁与消毒,那片小麦色的肌肤健康有力。
但这么漂亮的肤色上却斑驳无数阵旧的老伤。最致命的是腰腹部一条几乎横穿了半具身体的刀伤,伤口再次感染化脓过,比正常的伤痛扩大了二倍不止,扭曲又坑洼的占据着劲窄半个腰腹。而且创面在近期应该又受到创伤,浅肤色的缝合线叠加,让伤口更显狰狞。
但这并不是最吓人的,他全身还有六处凹陷的枪伤。
如果还原当时的情况,子弹在射入人体内的瞬间绞碎里面的肌肉层,医生在取出完整子弹后,还需要将肌肉一点点缝合,而后期复健将长达数月至几年。
那些伤疤共同镶嵌在一具身体上时,足以称得上触目惊心。
简禾穿着消毒后的医护装站在一边,她看着霍琅锋利的手术刀在胸骨正中间切口,游离上下腔静脉,肺动肪和主动脉。
他的手很稳,速度也极快。
将供体心脏取出一切顺利,转换到受体心脏的却突生了变故。
那块遗留在心脏内部的小碎片开始兴风作浪,在霍琅打开胸骨正中切口时,汹涌逸出的血水完全阻隔了视线。
“止血,静脉留刺针穿刺。”霍琅冷静吩咐,“准备体外循环。”
达叔作为副手将胸腔内的血吸净并找到创伤口,林叔直接上手静脉穿刺。
俩人分工明确。
静脉穿刺对经验要求极高,因大出血,受体血管塌陷,充盈不良,给静脉穿刺造成很大困难。
林叔脸色发紧,凭多年经验按血管走向穿刺。
针管缓慢的推进着……
判断无落空后,林叔同时松开止血带和调节器。
点滴通畅,穿刺部位又无隆起,穿刺成功!
霍琅额间有细密冷汗逸出,被人快速抹掉。
就在此时血压出现轻微上升。
“休克前兆。”达叔提醒道。
霍琅如同站在如发丝般纤细的铁丝上行走着,每一步都不容易有作何闪失。
他快速建立体外循环。
达叔看着显示器上不停跳动的数字,提醒道:“血压开始降低,心率再在下降。”
“我准备切除心脏。”霍琅手势稳当,俊脸轮廓沉稳。
他终于走到了真正的重头戏,需要切除这颗已经无法负荷的心脏,为他换上这颗健康的心脏。
……
霍琅沐浴消毒后进入ICU病房。
病房内精密控制室温与温度,严格遵循无菌操作。如果不是身上的血液携带过多细菌,或许他下了手术台便会一直陪着他来到病房。
霍琅前脚刚进入,简禾紧接着也来了。
她看着霍琅,忍不住摸了一下鼻骨。她原本挺直的鼻骨已经出现明显的右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霍琅。
“抱歉。”霍琅低声道。
简禾把手从歪了的鼻骨上放下,豁达道:“算了,反正也是整的,这么多年了也该重新回炉了。”
“达叔,林叔麻烦了。”霍琅说,“我陪着就好,你们回去休息吧。”
达叔和林叔互看一眼,俩位知名的业界心外和心内首席被霍琅以护工的身份守在程研肖的身边的日子也是到了头。
这回摇身一变,又要重新回到繁忙的工作了。
其实这么想想还是挺舍不得的,毕竟这么高的工资和相对轻松的业务也是难得一见了
“行。”达叔想拍拍霍琅的肩膀,但慑于他在外的名声还是有点怵,便回头看了眼插着各式导管的程研肖。邀请道,“你要是还想请护工,记得来找我。”
“应该不会了。”霍琅不客气的回绝。“手术很成功,以后就用不到俩位了。”
“你这小子真是翻脸不认人。行吧,程少下次还想吃烤鸭也可以来找我。”达叔摸了摸圆滚的肚子,爽朗的笑。“做了这么多天厨子再回去看心脏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如你转行做烤鸭。”林叔调侃一句,而后看向霍琅点头示意了下,俩人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