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阎久久地凝视着他,凑到他面前听那些无意义的呓语。然而这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说得熟能生巧非常流畅。
月光映在那些如瀑披落的青丝上,映着崔无命埋在温暖怀抱里时微微颤动的睫羽,双睫下落下一块儿浅浅的阴影。
殷阎看得太久了,他习惯于那些静默的、长久的注视,习惯于那些冰冷无温的空气。在这种长时间的凝视之下,他不自觉地拨开了一缕那边遮掩着对方脸颊的发丝,手心沿着侧颊轮廓很轻地贴合上去。
“你可爱。”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也会好吃的。”
他的指腹抚平崔无命蹙紧的眉尖儿,然后忍不住低下头嗅嗅味道,再很轻地吻了下垂落一侧的纤密眼睫。
殷阎不是第一次遇到特殊规则的桎梏,应该说他遇到过很多不讲道理的世界规则,但这一次遇到的特殊规则来得非常突兀,他并无防备。
从不断的呛咳中所获知的信息,就是这种规则是无视武力,直接作用于生命核心的。这种规则最难缠,即便他是掌控酆都的帝君,也无法在不属于自己的位面里篡改规则。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即回到追猎者总部,在结算空间里洗掉低级位面对追猎者身体上的影响。如果是结算空间无法洗掉的,可以在主系统中购买【剔除】,没有哪个位面的规则不服从于特级位面追猎者总部。
留给他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严重到了什么地步,这只能算得上是一个,负面状态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我的崔崔!
再偷偷戳戳阎哥——你喜欢谁呀?
第24章 众生
落雪城。
苏弈跟随着前面身穿道袍的太师叔祖,再瞅瞅太师叔祖身边儿的魔门尊主,自己捧着雪白的拂尘在后面跟随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自从在魔门之中留了一天一夜之后,魔门备下车马,把他和这两位装进车里,虽说衣食住行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他往旁边一坐,就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不,没有好像,本来就是多余的。
舟车劳顿对于有内力傍身的人来说,不算什么,而他在魔门之时,那个身姿娉婷的美艳女子又给他上过了药,因而就更没有什么大碍了。
等到了落雪城时,正恰好是以武会盟开始的第二天,头天让各家的小弟子们比过,看起来没什么趣儿。真正值得观赏的江湖豪杰之间的比武,便都是从这第二日开始的。
苏弈跟着这位太师叔祖,跟魔门一起走在落雪城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酆都的人……罗刹鬼不用来么?”崔无命走在殷阎身畔,低低地问道。
殷阎摇了摇头,并不表明这究竟是可以用而不想用,还是她另有要务的意思。
两人走到一处木楼的四层高处,这是一座戏楼,大堂为各位豪侠腾出地儿来,歇脚喝茶,二楼是倌人戏子,收拾妆面衣服的地方,三楼则是账房护院、伙夫小童等等来往。第四层少有人上来,是楼主的居所。
崔无命抬手摸了摸擦得干净的桌子,指腹顺着边缘滑过去,入座时道了句:“这儿是魔门的势力。”
他只是说给身后的主角听,免得他起了别的心思想要逃跑。不过落雪城中暂住着情海剑仙,剑仙前几日才派人追杀过这位二皇子,苏弈只要脑袋不坏,就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在这种地方擅自离开崔无命身边。
此时正巧有风,风过之时,那种奇特的香气淡了许多,但崔无命鼻子灵,仍是闻到了。他那天晚上困得模糊,还不大敢确定,如今再次闻到,已经可以确定这是殷阎身上的了。
他还没等问起这件事,就被殷阎握住了手,往楼下不远处,横竖二十米还多的比武台上示意了一下。
崔无命的目光转移过去,看到那台上正有两个刚猛汉子,一把长棍一把长-枪,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程度大概和上阳王家的护卫统领一般水平。
“情海剑仙呢,她不来么?”
“她在。”殷阎的目光望到对面的楼宇之上,比两人低一层的三楼中,一架绘了彩凤的长屏风前,在软席上姿态端庄地跪坐着一名白发女子,面容被垂落下来的竹帘遮挡,辨不清晰。
崔无命仔细凝望了片刻:“没有任何光华,也不是追猎者。杀她,会不会扣……”
积分那两个字没有说出来,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旁边传来殷阎低沉危险、宛如岩浆流动的声音。
“这是‘魔门尊主’该做的事,不会有任何处罚。你也是,只要你完成了目的,中途无论杀过多少人,都不足为虑,因为这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大方向。”
这句话听着也太像反派发言了。崔无命往后一瞥,果然见到主角哆哆嗦嗦地倒了杯茶,满脸都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杀我。”
他从心里总结了一下大佬的话,把好久没唠叨的系统叫了出来,在心里问道:“阎哥的意思,是只要符合这个世界走向的行为,都会受到追猎者总部的支持?”
【唔……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也有一些不是。】
“……哪一些不是?”
【那就太多了。如果有一个位面对主系统很有用,而它的走向却乱七八糟,主神为了接管这个位面,也会派遣一些追猎者去修正世界走向的。那叫官方夺权,和G伯爵那种不一样。】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是啊,官方夺权。如果天域不是主神开了后门,又怎么可能在阎罗天子最低谷的时期敢于直接围杀,这个坐标的泄露,嘿……】
崔无命发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秘密,正当追问的时候,系统却忽然沉寂下来,什么都不说了。
台下骤然传来震天的喧哗之声,往比武台上扔什么都有。立着的汉子满身的伤,倒还站立得住,而倒下的那一位鲜血都要流尽了,就是让人抬了下去赶紧医治,也不一定能够救治得回来。
对面三楼的竹帘之后,白发红颜的情海剑仙秦饮雪岿然不动,似是对下方的景象毫无触动,连声言语也无。
崔无命扯扯大佬的袖边儿,小声问:“阎哥,现在动手吗?”
后方的苏弈低着头,心惊肉跳地又倒了杯茶。
“不急。”
殷阎注视着那位剑仙,淡淡道:“一统江湖这种事,光是杀了正道统领,还不太够。”
“但要让其他人承认你一个魔门尊主作为江湖之首,岂不是要一个个打过去?”
殷阎扬唇笑了笑,反问:“很难吗?”
……不难是不难。崔无命往他身边儿凑了凑,看着台上打架的人再换一拨,懒洋洋地趴了下桌,道:“没有限制的情况下,全都杀掉这种粗暴的解决方法的确很好,一个人的江湖,也是江湖。只是……”
崔无命接下来正想出口劝几句,结果又没说出来。殷阎的目光一直放在下方的比武台上,在他的话说出口前答了一句:“我知道。”
不用问他知道什么,如果殷阎还不懂他的意思,就不会有其他人更能明白了。崔无命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时,第一时刻还没感受到哪里不对,直到身旁的人从四楼之上跳下去时,才骤然反应过来。
等、等一下啊!其实也不用这么快的出手……
下方的比武台上,黑袍男人背负双手落在台中,漆黑的袍角上绣着暗金色的麒麟纹路,一层一层地缝合上去,针脚细密非常。落地之时,一股无形之力向四周扫去,将周围围着比武台的年轻英豪刮出去一大圈,人仰马翻地倒了满地。
而观武的高台座中,已有人豁然立起,指着殷阎宏声道:“魔门小儿,敢如此露面。嚣张!狂妄!”
那是某一派的高龄长老,以遍识天下毒物而著名,同样也威望深重。此言一出,周遭还能站立的人群之中,立即传来嗡嗡的议论之声。
殷阎抬首往那发声长老那儿扫了一眼:“宋长老,闭口,活得久。”
“你!”
那位宋长老气急欲上前时,骤然发觉脑中痛得厉害,登时昏厥在椅上。至于周围的侠士们,竟被一种无形力量,阻得半步无法前进。
一时间,喧嚣沸腾的比武台上,陷入一片寂然如死的氛围。
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推出好远的侠士,更是有白日见鬼的疑虑,看向殷阎的目光,愈发惊诧起来。
崔无命坐于四楼高处。苏弈从后方往前挪了挪,看着这位不知道多大年岁的太师叔祖在那儿叭叭地嗑瓜子儿,心里紧绷得那根弦都跟着一抽,莫名地松懈下来了。
“太师叔祖……”
啪嗒。崔无命从他怀里一套拂尘,反手砸到那颗圆润的脑袋上。
苏弈老老实实地改口:“小师父……”
“哎。”崔无命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阎哥漆黑的背影,心说这人都进了武侠位面了,对衣服的审美怎么还是这么个玩意儿。
“老魔头他……不是,”苏弈继续板着自己改口,“这个……这个尊主他,能不能打过剑仙啊?”
崔无命瞥他一眼:“秦饮雪很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