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血,上止血药,大半个消化内科的医生围在许脉病床边忙个不停。慢慢的,许脉的血压开始回升,逐渐恢复到正常范围内。
闵玥一直站在旁边,静悄悄地掉眼泪,等医生说许脉没事了,她干脆呜呜地哭出声。
消化内科的医生吓了一跳,连忙安慰:“怎么还哭了呢?没事了,出血止住了,各项体征都很正常,别怕呀,许主任没事的。”
可闵玥就是哭得停不下来,握着许脉的手,哭得像个迷了路又被警察送回家的孩子。
后知后觉的害怕。
医生们不知道怎么劝,面面相觑,只好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等许主任醒了,让她做个胃镜,我估计她胃溃疡很久了,这个可得注意,万一胃穿孔就麻烦了。”
“许主任是你的带教?她平时是不是特别拼啊?你得劝劝她,别光顾着工作,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闵医生,先把手术衣脱了吧,你这浑身是血的,看着怪吓人。”
闵玥闻声脱掉了手术衣,叠好,准备扔到专门的垃圾桶去。看到上面暗红的血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师父吐了这么多血,她该有多疼啊。
她一直忍着疼痛做手术,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让器械护士给她打一针吗.啡镇痛,她还想坚持把手术做完。
她怎么能这么傻?她怎么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又气又心疼,闵玥眼眶一红,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消化内科的见习医生推门进来:“小明月啊,许主任的家属来了吗,得办一下住院手续。”
哭声顿住了,她想起许脉说过,自己没有家人。想了想,开口说:“我来办吧。”
这个见习医生是跟闵玥同一批入职的,算是比较熟,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开玩笑道:“你是以徒弟的身份呢,还是以家属的身份呢?得在名字后面用括号注明。”
鬼使神差,闵玥说:“家属。”
“那行,签这儿吧。”
他把病历本递过来,闵玥接住,一笔一划、无比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画了个括号,在里面签上了“家属”两个字。
“师徒情深呐。”他拿回病历本,盯着签名看了两眼,感叹一句,摇头晃脑地走了。
在场的其他医生看到这幕,忽然有点羡慕,七嘴八舌地说:“我带教过的徒弟里怎么没有这么懂事的?”
“我的徒弟,别说我生病照顾我了,逢年过节连条问候短信都没有。”
“可别提什么短信了,我徒弟连一声‘老师’都没喊过。”
“还是许主任命好,工作上业绩那么突出,生活上还有个贴心的好徒弟。”
“闵医生你觉得许主任怎么样?对你好不好,我听说她很严格,还吓哭过实习生。”
闵玥静静望着许脉的睡颜,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她伸手帮许脉掖了掖被角:“师父待我很好。”
“哦?真的吗,有多好?”
“全世界最好。”
医生们嬉笑起来,说闵医生你真嘴甜。又聊了会儿,快到下班时间,才终于散了。
许脉的右手打着点滴,微凉的液体缓慢而均匀地输入血管。闵玥轻轻地握着输液管,用体温加热液体,免得太凉刺激得她手疼。
她侧着头,安静地望着许脉,眼神温柔而满足。
师父对我更甜。
师父是我的,全世界最甜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了!!!
闵玥:呜呜呜师父受苦了,要给师父一百个亲亲!
第51章 相亲
心外科的人收到消息, 一下手术, 立刻聚到消化内科病房探病。许脉最近太累, 再加上短时大量失血, 身体非常疲劳,一直昏睡没醒。
知道闵玥肯定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陈思恬便从食堂打包一份快餐,带到病房, 闵玥却摆摆手, 说没胃口。
陈思恬拍拍她的肩膀, 劝道:“我知道你难受,看到墨爷这样,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但饭还是得吃的,万一你也胃疼倒下了,谁来照顾墨爷呢?”
闵玥被她说服了, 这才捧着盒饭去了走廊,食之无味地塞下一盒米饭。
许脉在工作上的确严格, 但大家也不算是怕她, 准确地说, 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她好像永远不会出错,完美得像神一样,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跟她待在一起,总会不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足够好, 会不会拖后腿,她心里是否会嫌弃自己。
但当她倒下了,狼狈地从手术室推去抢救,神情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被监护仪和输液管包围,又恍然觉得,她其实跟自己没什么两样,也是个会生病的普通人。
既然是同类,那很容易就能共情,虽然平时很少来往,但他们来探病时,脸上挂着的担心是真情实意的。
因为许脉近期要严格控制饮食,不能吃固态食物,他们就提了几箱牛奶过来,有人甚至买了一袋成人奶粉,说这个能用热水冲,喝热的对胃好。
闵玥很感动,替许脉收下,并一一道谢。
沈霏知道了之后,也过来探望,见陈思恬在场,没呆多久便找借口先走了。陈思恬立刻道别,跑出去追她。
听说闵玥要整夜陪护,邓桑提议自己也留下,一人负责前半夜,一人负责后半夜。闵玥谢绝了,住院总已经够忙够累了,让她回病房专心工作,这边有自己在就行,让她放心。
男医生毕竟不方便,留下句有事打电话叫我们,便也撤了。
毕竟是本院职工,又可以算作工伤,消化内科直接把许脉安排进双人间病房,隔壁床空着,相当于住了单人间。
夜色渐深,中途换了两次药,等到整个病房区域彻底安静下来,当天最后一瓶液体输完了。闵玥没去麻烦护士,自己动手就把针头拔了,按着针眼止血。
许脉睡得很沉稳,表情放松,像是抛开了一切压力,不去想接下来的手术,不去管科研项目的进度,只专注于当下,单纯地睡觉。
失血导致身体缺水,她的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闵玥找来棉签,沾着温水,轻轻地擦在她的唇上。
离近看,发现许脉眼底的乌青十分严重,是长年累月睡眠不足造成的黑色素沉积。闵玥愁得直叹气,仿佛一夜长大,从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变成了为家庭操碎了心的主妇。
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检查了遍窗户有没有关紧,确认许脉状态很平稳,闵玥才爬上另一张病床,心事重重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闵玥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翻身,视线跟对面清冷如月的目光对上了。
闵玥楞神一瞬,腾地坐起身。“师父你醒了!”
许脉极轻地嗯了一声,还没来及说点什么,闵玥就扑到床边,仰着头,急切地说:“师父你昨天吓坏我了,你都休克了!”
“抱歉。”许脉回忆了下晕倒前的症状,推断道:“我是胃出血吗?”
闵玥点点头:“初步怀疑是胃溃疡,现在只是把出血止住了,具体还是得做个胃镜才知道。”
闵玥猛地拍了一下床,上半个身子探过来,俯视平躺着的许脉,气呼呼地说:“师父你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肯定没按时吃饭,又拿饼干面包应付。你不能这样,万一胃穿孔了怎么办?万一你晕倒在医院之外的地方怎么办?万一……”
一向乖巧可爱的徒弟忽然发了好大的火,许脉内心惊讶,只见小姑娘眼睛瞪得滚圆,气势汹汹,如一只嗷呜直叫的小奶猫。刚想摸一摸安抚一下,又看到小奶猫弓起的背塌下去了,圆圆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眼角下垂,可怜兮兮的。
“万一什么?”许脉问。
闵玥瘪瘪嘴,把剩下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不肯说。
她不说,许脉也能猜到是什么,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我不会和你分开,放心。”
小姑娘却更委屈了,嘴角翕动,泫然欲泣。“师父昨天也说没事放心,结果呢?师父总是骗我。”
“没有骗你。”许脉伸手抚上她的脸,目光温柔缱绻,如春日拂过柳梢头的风。“我永远都不和你分开。”
闵玥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往许脉手心里蹭了蹭。
等她情绪平复下来,许脉开口问:“昨天那个伤者后来怎么样了?”
本想坚持做完缝合,却没做到,中途更换主刀医生,不知道效果如何,许脉很担心,万一因为自己,伤者没救回来……
“师父别担心。”闵玥从她黯然的表情读出了她的想法,赶紧打消疑虑。“普外和胸外收尾收得很好,手术很成功,他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了,下面就是看他能不能熬过感染关了。”
许脉缓慢地点了点头,内心安定许多。
没一会儿,消化内科的医生过来查房,看许脉状态好了很多,便闲聊几句。他是昨天冲到手术室的医生之一,亲眼目睹了当时的画面,又添油加醋地二次加工一通,说得闵玥小心肝又惊慌地颤悠起来。
“许主任,你这次太惊险了,出血到休克是很危险的。以后工作也别太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忍着病痛坚持做手术,其实对你自己、对病人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人比许脉略大几岁,也是副主任医师,说话比较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