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他怎么忘了还可以去画廊里卖画。画廊里一幅画基本都可以卖个几百上千,再怎么样也比在路边摆摊卖要好些,卖上几幅,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有了。
思及此处,他在手机上打字问老板:请问您知道哪里有画廊吗?
老板看了一眼,一下子嬉皮笑脸:“行了行了,你看你这年轻人,脾气还挺大,两百是吧?两百就两百,老哥给你两百,够意思吧?”
宿郢:“……”
“来来来,中午店里没人吃饭,你到屋里来画,有空调,坐着好好画上两幅,到时候还要裱好了往墙上挂,画完就给钱,绝对不坑你,这行吧?”老板说着把他重新推进了屋里,将他手里的毛毡和画纸抽走,一一铺在了大厅中间的长桌上,又把塑料袋里的颜料罐子拿出来,挨着摆好。
准备好一切,对着他笑嘻嘻地做了个手势:“请,小画家。”
宿郢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老板留在大堂画了近四个小时的画,然后收了老板递来的四张红票子。看着老板脸上格外肉疼的表情,他非常无奈,两百块还嫌贵,要是让曾经的师傅知道他一幅画才值两百,估计能气得老家伙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打他。
把联系方式留给老板后,他将自己的行李暂时地寄放在了面馆里,然后跑到隔壁不远的一家大型地下超市里买了两套廉价男装,因为是夏天,衣服就几十块,两套衣服一共花了两百九十九,剩了一块钱坐了公交。
带着他的两件行李还有画画的工具,坐了十分钟公交来到了旅馆所在的小巷口。
到了旅馆,宿郢从旅馆老板娘那里拿了方一的滑板,然后回了房间。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吓了一大跳——方一睡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宿郢连忙丢下东西跑过去把人扶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人扶起来才发现,方一似乎在睡觉,被他的动作晃醒了,肿胀的眼睛还眯着。
被吓到的心跳得咚咚的,他的火一下子上来了。指着床让方一看,然后打字。
屋里响起僵硬的女性机械音:“你怎么不睡床。”
方一被他突变的情绪吓了一跳,手撑着身体往后挪了一寸:“地下凉快。”
宿郢笑了一下,但那笑的表情着实不是很好看。
“我身上不干净,床弄脏了,钱就……”方一没说完,可能是看到了宿郢的表情非常难看的缘故。虽然他不理解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在气他什么,但他下意识地觉得或许自己该闭嘴了。
他的直觉是对的,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宿郢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
没管方一的挣扎,宿郢直接把方一抱起来进了浴室里。方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又少一条腿,全身上下连个一百斤都没有,抱起来跟抱个小孩儿一样很轻松。不过也本来就是个小孩儿,十四五岁的长相,也不知道成年没有。
浴室里有个塑料板凳,他把人按在上边坐着,出去关好大门,然后回来给方一脱衣服。强行脱。
“别动我,你别……”方一用力阻拦着他的手。这瘦瘦小小的孩子哪儿都没劲,只有那双长时间撑着滑板的胳膊和手力气不小,满是老茧的手掌握住他的指头往外推,“你干什么?”
宿郢比了个嘴型:给你洗澡。
方一没看见,被他的动作吓到,光顾着推他了。
宿郢是蹲着的,被方一一把推得差点摔倒,耐心也没太多了。背着方一走了半个多小时,不累是假的,之后又跑了一趟天桥,又再提着两大袋子行李跑回来,汗水早把身上弄得黏黏糊糊,搞得人浑身难受。他懒得再跟方一纠缠,干脆站起身自顾自地脱了衣服扔到一边儿,打开淋浴站在下边儿淋了起来,方一在他腿旁,也被喷洒出来的水花渐了一身。
淋浴被开到最大,冲洗掉了他浑身的黏腻。他低下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腿旁,头发衣服都被淋得湿透了的埋着头的方一,又抬起头让水花冲洗自己的脸颊。
他想起方一之前在旅馆门口对他说的话“我妈为什么不要我呢”,想起之前吃饭时这孩子吃一口看一眼他的脸色的小心翼翼,又想起刚刚方一宁愿睡地下也不去床上的原因,心里拧巴得厉害。
极度的自卑、少得可怜的自尊、顽固的倔强、残疾的身体、还有终其一生的孤独。
他又低下头,看着身边蜷成一团的只有一条腿勉强靠胳膊撑着维持平衡的小孩儿,有那么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他竟然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大概脑子进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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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更晚了。爱你们,么么哒。
第81章 采生折割(十四)
“怎么样?”章琳从局里过来时, 傻子的体检已经做完了。
“没什么大问题,他头后边的伤口已经结疤了, 刚做了体检, 具体结果两三天以后才会出来。”陆均看着坐在一旁拿着他的手机玩切水果游戏的傻子,也就是陆韶接着道, “他身上没什么伤残的地方,至少从外表看不出来,刚刚顺便带去让旁边医馆的中医把了脉, 中医说没什么问题, 身体很好。”
不用中医说,光从傻子的外表看,也看得出来他气色差不到哪里去。
因为要做体检, 傻子脏兮兮的样子肯定不行, 所以陆均把他带去某个澡堂搓了个澡。一个澡洗下来, 傻子的样子就明显上陆均惊讶了:脸上的皮肤遗传了他们祖传的晒不黑的“小白脸”, 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眼睛炯炯有神, 身上干干净净地没有一道疤。再换上一身新买来的新衣服,吃上顿好的, 再一看,倒完全没了之前那落魄流浪汉的样子,反倒像是精心将养过的公子哥。
也确实是公子哥。
鲜国强为了养傻子单另在隔壁镇子买了栋大别墅作为私宅, 专职保姆家庭医生伺候, 吃的用的都是些好东西, 更不要说在他们的人在搜查私宅的时候,发现别墅整个三楼都被打通了,做成了整整一层的游戏室,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玩具玩偶还有模型——不用说也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那就好。”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么多“丢了”的孩子里,绝大多数几乎都没有再找到的可能,而陆韶被找到了。并且,就算被找到,很多孩子也是少胳膊断腿,可陆韶没有,他完完整整,还健健康康。也许,是其中过得做好的一个。
若说不幸,则是因为当年那场大型拐卖案件的结案者正是鲜国强,而陆均曾在鲜国强手下给他当了多年的副手,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走失”的弟弟正是被上司带走了。明明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却就这样分离了十年。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但陆均并没有心思说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失而复得的弟弟身上,他坐在傻子旁边,看着对方手上灵活地玩着游戏。
“好玩吗?”
“好玩。”
“以后跟哥哥在一起,哥哥每天都让你玩好不好?”陆均摸了摸傻子的头,心中真是恨死了鲜国强,想想当初为对方赴汤蹈火的时候,觉得自己才是个傻子。
“每天都能玩吗?”傻子问。
“对啊,不仅每天给你玩,还给你吃像之前吃过的那样的好吃的,给你吃小蛋糕,吃冰淇淋,还给你买新衣服,买玩具,你说好不好?”
“好啊。”傻子抬头笑了笑说,随即又低下头玩了一会儿,几秒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不过你也要给方一买,也要给方一买好吃的买好玩的。”
“好,没问题。”陆均说。
自从陆均把傻子强行带走,去洗澡、买衣服、吃饭、体检,一直到现在,七八个小时中,傻子提及“方一”命字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二十次,几乎每三句话就要说一遍方一。
通过旁敲侧击的问答,他已经知道弟弟口中的“方一”就是之前在天桥下跟人发生争执的那个行乞的残疾孩子,方一跟弟弟住在一起,以及方一对弟弟很好。只是之前拉着弟弟走的时候,根本没工夫去管别人,也就没注意到那孩子去哪儿了。
听到他说“没问题”,傻子的眼睛立马亮了,他手机也不玩了,拉着陆均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方一呀?”
“可以,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带你去找。”陆均道。
“哥哥。”傻子毫不犹豫。
“再叫一声。”
“哥哥。”
“再叫一声。”
“我已经再叫你了,我要找方一。”傻子不依不饶,又开始嚷嚷着要找方一。陆均说一会儿找,他安静了几分钟,回过头来跟陆均说“已经过了一会儿了,我们去找吧”。那天真可爱的模样让陆均冰封多年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的影响,或者是因为陆均的态度实在太温柔,傻子虽然被陆均强行留下了,但并没有对着章琳或者医生这些陌生人的胆怯。他跟陆均说话的语气还有撒娇的动作,都让陆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好像这十分残酷的分离并不存在。
最后,为了转移傻子的注意力,陆均又带着傻子去吃了他格外喜欢的肯德基。为了儿童套餐里的玩具,点了整整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