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岫想起昨晚父亲跑来跟他“谈心”的场面,自嘲地笑了笑,他问宿郢:“你知道柏城为什么会住在酒店里吗?”
“你说为什么?”宿郢曾经问过柏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别墅不住要住到酒店里,柏城当时的回答是“因为方便”。一开始他被蒙住了,真以为是住酒店方便所以才这样,后来才知道,不是的。以柏城的家业,他住在哪里都方便。
“让你猜,你问我?”刘岫说,“你先猜。”
宿郢想起柏城曾经睡着做噩梦时满嘴的“对不起”,又想起这半年来每逢节日柏城就只在家里窝着蒙被睡觉的样子,他不太想猜。
多年为人的生活经历让他明白,有些话就算知道,也不要说出来。
刘岫却以为他不知道,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啊哈哈哈哈哈。”他来这里之前喝了酒,虽然不多,但酒劲儿还是上了头,所以话格外多。他一口把奶茶跟干酒一样干了,伸出根指头比到自己的嘴前,作出“嘘”的姿势,身子前倾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因为啊,这里人多。”他坐直身子,手指滑下去点了点心脏外的那片胸膛,脸上笑着,“而他啊,心里没有人,他……这里寂寞,很寂寞。”
几十年下来,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他活得实在太寂寞了,所以连一个虚幻的不存在的梦里人对他好,他都忘不了。一觉梦醒,他就心心念念地找人做拼图,按着拼出来的图去找一个跟梦里的人相似的人。
刘岫问宿郢:“你知道的吧,其实你只是一个替身。”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替的那个人其实现实里并不存在,只是一个梦里人?”
宿郢没吭声。
“他有一回喝醉了,可能没地儿说话吧,竟然跑来跟我聊天,他说他爱上了一个梦里的男人,那个男人对他特别好,特别特别特别好,对,他那回喝醉了,用了三个‘特别’。”刘岫比出个三,语气夸张,说着说着就拍着沙发笑得不行了,“他说得特别笃定,跟我说,‘我爱上他了,我一定要找到他’,哈哈哈,你知道吗,他说得可认真了,一边说一边哭,说他一定会找到那个人,说他做的是预知梦,他相信那个人就是他这辈子的爱人,所以他要去找他。”
于是,他找到了吴郁,找到了杨清择,现在又找到了苏印。
刘岫说:“我真的劝你,早点离开他吧,之前我还不信他的话,觉得他就是一个人待久了,脑袋出了毛病,但现在我不得不信了。”
“为什么?”
“他以前跟我说过,他梦里那个人,叫苏印,不,是叫这个音,但具体是哪两个字不清楚,可就是这两个音节,因为他那会儿又哭又说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打算等他醒了拿这个来嘲笑他,却没想到……苏印真的出现了。”
宿郢喝了口奶茶,道:“哦,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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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还要晚一点,十二点了吧
第61章 大佬的秘密(十七)
那又怎么样?
刘岫没想到宿郢会这这样回答, 他很好奇, 这个小年轻的淡然从哪里来的,因为不爱所以不怯吗?还是因为自信过度不怕?
“他跟你签了多久的协议?”
“三年。”
“那他还算有点良心, 没有把你强要了以后还要害你。”刘岫嘲讽道。
宿郢“嗯”了一声:“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没坏透。”
“你当初不也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 半斤八两。”刘岫有些困了,问服务员要了个毯子缩在沙发上,咖啡厅包厢里很暖和, 可窗外飘起了雪,总让他觉得有些凉了。服务员拿来毯子,他接过来裹着躺在沙发上眯上眼, 一副准备就寝的架势。
“对了, 你们今天为什么吵架, 你还没跟我说过。”刘岫眯着眼问。
“这个还用问吗?”
“那个苏印?”刘岫闭着眼睛笑了一声, “赶紧离开他吧, 你抢不过人家的, 别混久了把感情混出来了就不好了, 都是麻烦。”
宿郢没回他的话:“你就在这里睡?不回家去么?”
“家?”刘岫闭着眼勾着一丝怪异的笑,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不再吭声。
宿郢也没在意对方的表现, 脑子里都是柏城。他想到柏城这一周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想起之前被关在门外时听到的屋里的电视节目的采访声音, 还有那份被摔在地上的协议, 久久地看着窗外, 端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
窗外下着雪。
雪让他想起了很多。
他在想刘岫的话的真实性, 以及这个世界诡异的一切:和第一个世界相貌相似的吴郁和他的两部怪异的电影;几乎将第二个世界的他完全复制过来的苏印;愈发专.制的系统和效果极好的强制程序,以及有着前两个世界任务对象模糊记忆的柏城。
在前两个世界里,他并没有遭到系统的强制,也没有遇到过与自己相像的人。
系统任务说,要让他追求任务对象,十年没不抛弃不放弃,让人含笑而终就可以完成任务。
他刚开始觉得任务很简单,是因为不知道这任务里的隐含条件是要让他“爱上”任务对象,系统一直在他身上做手脚,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是,总会莫名的心动,莫名的同情,莫名的耐心。
自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意识以来,他经历过无数个春夏秋冬成为过各种生命体,但成为人类的时间并不长,也从未固定地像现在一样能够在一个世界里待很久。很多时候,他都是随机地穿越,随机的身份,随机的时间,以至于他很难对某个世界产生归属感,更不要说对某个世界的某个人产生什么感情。
因此,当那些莫名的情感出现在他身上时,他却很难意识到这些是什么,也并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作出“追求的行为”就可以完成任务、解决问题。
直到第二个世界,他都还以为第一个世界是自己不带感情地完成的。却从没想过如果真的没感情,为什么会选择留下?留在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世界里,就为了陪伴一座坟墓,为了记住那个只陪了他十年的孩子。
直到第二个世界,当赵果被带走,他不得不远离赵果后,接踵而来的噩梦才让他知道系统在对他做手脚——它在强迫他对任务对象产生感情。
而如今第三个世界,系统就已经完全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它要他带着感情地对待每一个任务对象,去追求他们,爱他们,还要让他目送他们的离去。
宿郢最近常常想,他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面临一遍遍无穷尽的无趣的轮回,还要在这轮回中不受自己控制地爱上一个又一个人,再目送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是谁?柏城是谁?
这个世界里的吴郁、苏印又是谁?
“柏城、吴郁、苏印、系统、我……”
宿郢皱起眉,伸出手指在蒙着雾气的玻璃窗上画着关系图,大脑飞速地运转。
如果将他自己和柏城两人作为中心,系统任务作为目的,那么可以看得出系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促成”,用尽手段都要让他和柏城在一起,促成目的的达成;而吴郁和苏印的相继出现却阻碍着他们俩的关系,扮演着“障碍”角色——那两个人跟前两个世界的他长得如此相似,以至于有着前两个世界模糊记忆的柏城不能将他们完全分开。
很明显,系统是另一派,而吴郁和苏印是一派。
一方促成,一方阻碍。
那么……是谁在操控这些?
一个大大的问号被画在窗户上,最下边一点被点上去后,他突然想起了吴郁电影《虚假》里的一句话: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是真实的吗?
想到这儿,宿郢笑了,真不真实又怎么样呢?对于他来说都是真实。无论是周卑、赵果、还是这个世界的柏城,对于他来说都是真实。
包厢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一掌抹去窗户上的痕迹。回过头去看,是柏城。
柏城听保镖说宿郢和一男人走了,遍一路问着服务员急匆匆地找了下来,脚上还穿着拖鞋,一进门就看见了窝在沙发角落里的宿郢,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你来了?”
“嗯。”柏城问:“你怎么跟刘岫在一起?”
宿郢把毛毯放下,站起身:“被你关在门外,碰上了,他带我来喝个水,不行?”
柏城看了眼刘岫,走过去把他放下的毛毯又重新拿起来给他披上:“外面太冷了,你跟我回去。”
“那刘岫怎么办?”
“我让人给他开个房。”柏城似乎非常不乐意见到刘岫,看他一眼就皱一下眉,“他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他,他就是个疯子。”
宿郢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看着刘岫被弄走以后,才跟柏城说:“那你也顺便给我开一间房吧。”
“给你开房干什么?你又不是没地方住。”柏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拉着宿郢就要往回走,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拉不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