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夸张地扭着屁股,边扭边笑:“你看见我秋裤的时候也笑了。”
“是吗?”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笑得可高兴了,搞不搞笑?”他毫无廉耻地对着宿郢做着夸张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很刻意的滑稽,“我专门买的这条向日葵秋裤,就为了今天穿在里面,劈叉的时候把裤子绷开给你们看见,是不是很好笑,效果挺好的,大家都笑了,你也笑了。”
宿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应,脸上稍稍的柔和也被他扭的那两下给扭没了。
杨非笑了一会儿,眼泪都挤出来了,回头一看宿郢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一下子笑就僵在了脸上。
“不好笑吗?”他有些尴尬地问,板儿硬的笑还挂着。他看宿郢没回应,连忙又说,“这个不好笑不好笑,那你看要劈叉吗?不知道说什么,那我给你劈个叉吧。”
网路上有挺多关于劈叉的笑话,杨非极力地想要把那些搞笑的语言都用上,让宿郢能够笑起来,但宿郢不仅没笑起来,表情还越来越不好看,也并不回应他。
“蔺舒?”杨非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小心地叫了一声。
宿郢在他叫了一声以后,终于有了动作。他把手里的围巾叠起来,塞到杨非手里。杨非拿着围巾,有些不知所措,他又叫了一声:“蔺舒?”
“嗯。”
“你怎么了?”杨非问。
宿郢看着小丑打扮小丑动作小丑一样神态的杨非,突然抬起手。看到他的动作,杨非一下子缩了缩脖子,脸埋了下去,一副畏畏缩缩准备挨打的样子。
但巴掌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宿郢只是抬手给他把头上那几个小辫子给拆了。头发是用的特别细的一次性彩色小皮筋绑的,有一个辫子绑得比较乱,发根处绕成团了,扯皮筋的时候一不小心拔掉了三四根头发,疼得杨非眯了眯眼。
“弄疼你了?”宿郢把杨非变了形的头发捋了捋,给他按了按头皮。
那张花脸又笑了起来,声音充满活力:“没有!一点也不疼!”
“是吗?”宿郢笑了下,放下手,把橡皮筋放到地上装道具的那个塑料袋子里。起身来问杨非:“你脸上的颜料是什么颜料?”
“水粉。”
“买的多少钱的?”
“就二十几块钱那种。”杨非说着抱着围巾弯下腰,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盒子,拿给他看,“就是这个,很便宜,学校里就有卖的。”
宿郢接过盒子看了看后面的说明,道:“下回不要用水粉画脸了,容易刺激皮肤、过敏,有些颜料里还含有金属成分,有毒,对皮肤很不好。”
“哦知道了。”杨非点头。
“你现在去把脸洗了,再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宿郢道。
杨非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两秒,又笑起来:“好啊,拜拜。”
说罢,他慌忙地把颜料收回塑料袋里,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把塑料袋的口系起来。他蹲在地上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太想站起来,他想等身后的人走了再起来,但身后人却半天不走。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弥漫着的尘土气息和闷闷的汗味儿,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杨非蹲着、看着地上想,怎么还不走呢?迟钝地想了几秒,眼神一晃看到了自己怀里的格子围巾,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牌子,但是一看那料子和做工就知道很贵,可能比他一年的房租还要贵。
怪不得刚刚围着那么舒服。
想到这里,他连忙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摆出笑脸:“你看我,我这个记性太差了,你的围巾。”他把叠好的围巾递过去,又怕把围巾弄脏了,只捏着围巾的两边,傻笑,“给,差点忘了,嘿嘿。”
宿郢看了眼杨非递过来的围巾,没有接:“你帮我把围巾洗一下,明天我来找你拿。”
“嗯?”
“明天星期六,早上我会过来找你。”
杨非这下听清了,但他还是不太懂宿郢的意思,小心道:“明天早上的话,围巾可能没有干,而且这个围巾是羊毛的吧,我拿去干洗……”
“杨非。”宿郢打断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副怪样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小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一个思维发散得能从一句关心的话飘到别处的人,一个在人前人后以装怪夸张吸引人眼球的人,一个脑回路不正常连正常的廉耻心都欠缺的人,一个讨好得像大街上乞食的流浪狗的人,一个永远对接不上正常人思路的人。
一个绞尽脑汁、用尽全力想要挤进这个世界,却永远因为他自身的怪异莫名被排除在人群外面的人。
不怪吴阳和钱小星受不了他,也不怪原本的蔺舒为了躲他跑去国外留学。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他使完了浑身解数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人的一点无所谓的关注。
即便这种关注是负向的,即便人们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无法理解的鄙夷和厌弃,他也愿意。
看着尴尬得不得了,却还勉强自己咧着嘴笑的杨非,宿郢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将他两鬓的头发别到了耳后,露出那没有被颜料沾到的修长的脖颈。
宿郢说:“我都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杨非抬起眼看他:“为什么?”
宿郢没有回答他,反问:“你的腿疼吗?”
“不疼。”
宿郢又问一遍:“你的腿疼吗?”
“为什么要问第二遍啊,我已经说啦,不疼,真不疼,多大点儿事。”小丑摸着头笑了起来。
宿郢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了第三遍:“你的腿疼吗?”
小丑的笑变成了干笑:“都说了好几遍了,不疼呀。”
“你的腿疼吗?”第四遍。
小丑脸上没有笑了,也没有回答。
当宿郢问了第五遍后,小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不知道怎样描述的笑,他抿着嘴弯了弯嘴角,声音轻轻的:“问这个干什么呀?”
宿郢附身过去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腿劈下去的时候我没有笑。”
第二句是:“其实很疼吧?”
*
疼就不要笑了。
在我这里,你可以不笑,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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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两更,晚安。
第91章 大娱乐家(五)
“明天见。”门外的人说罢, 便转身离开了。
随着门被关上,杨非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对着门摇摆着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手落下。屋里安静得只剩下陈旧冰凉的灯光, 他看着被光赶着印到门上的影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影子道:“明天见。”
在门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以后,他抱着怀里宿郢的围巾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向他的房间, 走了几步,腿脚不太方便,他俯下身子摸了摸腿根处,似乎疼的更厉害了。里边一抽一抽地疼, 只要大腿一用劲, 一股疼痛便不打招呼地袭来。
他忍着疼痛走到门口, 将之前那串钥匙拿出来,用之前开门时的第一把钥匙开了门, 弯下腰提起装着道具的塑料袋起身走进屋里, 开灯。
他把塑料袋放到门口, 抱着围巾小心地跨过门边上堆得到处都是的杂物,寻着空隙落脚, 艰难地来到了自己那张单人床前,蹬掉鞋, 将围巾按在胸前倒在了床上。他弯起身子, 把头埋在围巾上, 深深的呼吸。
是蔺舒的味道。
他的神情格外的陶醉,仿佛闻着的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忘却了一切,沉浸在此时此刻此间。
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手机铃声是非常无趣的自带铃,三百块一个的手机,内存只有一个G,除了接打电话几乎没办法干什么别的。
知道他手机里号码的人很多,但拨打他电话的人却很少。一年到头他能够接到的电话数屈指可数,一般只有这么几个时候会来电话:家里问他要钱的时候,剧团找他替补代演的时候,导员和心理老师找他聊天的时候。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没有一个电话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电话:“喂,您好。”
“是我。”
电话那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杨非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围巾从胸膛上落了下来,他把围巾抓在手里,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又赶快贴在耳朵边,试探道:“蔺舒?”
“刚出门你就忘了我的声音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的声音呢?”杨非连忙道,“我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你的!死都不会忘!”因为着急,声音都有些失真了。
“是吗?”电话那头传出了轻轻的笑声,“听起来怎么像是记仇的话。”
杨非紧张地一下子站起来,站得猛了,大腿.根的筋一下子抽疼,疼得他眯上了眼还不忘解释:“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