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有推开他。
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算了，就抱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
“……小时候遇到你，你救了我，现在遇到你，你又救了我。”窦阳的声音在头上娓娓响起，“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的语调轻得如羽毛，语意却沉重得如一块石头，落入混沌的水中，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
那声音让林清叶从某种微妙的境界里清醒过来，身体里那些陷入奇怪混沌状态的神经一瞬间被烫了似的纠结成团，欣慰、愧疚、恐惧、害怕，各种滋味搅合在一起，在他胸口搅动。
窦阳已经按照他的想法从阴影里走出来，想来再过一阵就会渐渐恢复，同时他对自己抱着强烈的感激之情……
可是……
可是……
窦阳放开他，双手搭着他的肩膀，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林清叶，“你啊，真是我天使。”
他很郑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在阳光里亮得刺眼。
……可是我不是天使，是冒牌货。
林清叶动了动唇，不敢说出口。
他不敢告诉他，他口中的所谓的天使，只是一个为了钱接近他利用他的冒牌货。
如果窦阳知道真相，恐怕刚刚放松的心灵又会遭受重大的打击。
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等他彻底走出来后，就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到时候，一定可以和平地解决……
“有个问题想问你。”窦阳问。
“呃？什么问题？”林清叶收起乱糟糟的思绪。
窦阳按住他的肩膀，很认真地问：“我们可以重新谈一次恋爱吗？”
他低着头，周围是葱葱郁郁的树，背景音是孩子们稚气的声音。周围的鸟鸣一声一声，清晰得近在耳旁。
微风从不知名的远方吹过来，拂过他柔软的浅色额发，露出那双湿润的、晶莹的眸子。
“……啊？”林清叶傻眼。
窦阳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轻轻搔了搔脸颊，“我知道之前你有求于我，才会答应和我成为恋人，而我也对你隐瞒病情，我们两个人的恋爱，不太纯粹，如今，我想好好地和你谈一场纯粹的恋爱，因为……我喜欢你，想用最真实的面貌面对你……”
说到“我喜欢你”，浅红色悄悄爬上窦阳的脸颊。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然而片刻后又忍不住转回头，期待地盯着林清叶。
很可爱。
林清叶心头一跳，神经紧绷却崩得紧紧的。
一个“不”字差点脱口而出，然而刹那间，理智涌出来，喊道“先别拒绝”。
窦阳刚自杀，现在好不容易好转，拒绝的话万一他又自杀了怎么办？
可要他答应，不可能啊！
明明是来分手的，现在答应和他谈恋爱，搞什么飞机？
想来想去，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林清叶紧张得两只脚在地上动来动去。
大概他沉默太久，窦阳退开一步，温柔地问道：“是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
“没有……”林清叶连忙说。
窦阳摸摸他的头，“是我不好，说了让你为难的话。”
“不是……”林清叶无力地说。
“不过，就算为难我也要做。”
林清叶：“……啊？”
这个拐弯太突然，他完全没准备，按照正常发展，他不是该说“如果你为难我不那么做了”才对吗？
窦阳凑过来，在林清叶呆愣的脸颊轻轻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笑着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接近我了。”
林清叶：“……”
林清叶流下悲伤的泪水。
第31章
窦阳那样一说, 林清叶真的不好拒绝。
他思前想后，最终拿定了主意。如果答应窦阳，等他完全康复再说出真相, 可能会让他遭遇极大的打击，不能骗他, 可又不能直接拒绝。为今之计, 只能慢慢打预防针, 说不定待自己说出真相时, 他便接受了。
斟酌片刻，林清叶清了清嗓子, 说：“窦阳，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窦阳声音温和, “即便是我, 也做过那么多错事，还有精神疾病……”
他犹豫了一会儿，带着点小心地问道：“你会不会嫌弃？”
林清叶一怔，摇头, “不会, 肯定不会！”
末了, 林清叶觉得刚才的话分量不够，又加了一句：“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么优秀，那么温柔的人, 宁可伤害自己, 也不愿意伤害别人……
窦阳像是被他的话愉悦了, 脸上的神采瞬间飞扬，伸手摸他的头，“我这样坏的人，你都不嫌弃，我怎么会看不起别人的缺点呢？况且，我也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不好。清叶，对我来说，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眼睛里装满了明亮的神采，任何人都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
阳光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也像是暖入了心里。
林清叶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莫名其妙的，他有点想哭，心脏又酸又疼。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是最好的”，他宁可窦阳骂他，说他不对，也比听到他说“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来得好。
他对不起窦阳。
“不要太爱我，窦阳。”林清叶很恳切地望着他，手指悄悄捏了又捏。
窦阳似乎被他的话惊讶了，随即又微笑，“是我刚才的请求让你有压力了吗？”
林清叶沉默。
“不要有压力，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我心甘情愿。”他说，“何况，你救我一命，哪怕我为你而死，也是应该的，你千万不要感到愧疚……”
“不要说死！”林清叶慌忙捂住他的嘴，“不要说。”
“死”让他联想到之前在画室里看到窦阳躺在床上的样子，安静的、孤单的，一个人就那样沉默地睡着了。每次林清叶都会想，如果当时自己去得晚了一些，说不定窦阳就永远离开了。
以前的他，害怕自己被杀，可现在，他更害怕窦阳自杀。
掌心下的唇瓣柔软湿润，带着鲜活的生气。
他不希望这样的唇变成冷冷的温度。
“窦阳，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轻易去死，求你……”林清叶说，近乎祈求。
手掌被另外一只大手握住，用力地握住。
“我死了，你会难过吗？”窦阳比较高，微微低着头，从上而下凝视着林清叶。
林清叶点头，“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心中恐惧、愧疚、喜爱混合的感情，只能苍白地用了两次“很难过”来表达。有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和感情，只能借助这两个词传递。
“那好，我答应你，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死。”窦阳用力往前一带，将林清叶拉入怀中，随后，有力的臂膀缠上来，紧紧地将他抱住。
之后窦阳并没有再一味地追问他答不答应来一场恋爱，他那样温柔体贴的人，肯定已经看出了林清叶的犹豫，所以，他不会逼迫。
下午的时候，魏医生打电话问候窦阳，并请他回去进行后续治疗，两人启程回c市。
上了高铁，两人并排着坐在一起，今天坐高铁的人不多，车厢十分空旷。
去时满腹愁绪，回来时容光满面，心境不同，看待周围的景象也不同。两人随意聊着天，不知道多久，林清叶的手机忽然传来微信的提示音。
他和窦阳正说得高兴，随手拿起打开，手机上显示“妈妈”二字。
“谁啊？”窦阳坐在旁边，好奇地问了一句。
高铁正巧穿过山洞，四周骤然陷入黑暗，轰轰的声音清晰无比。
林清叶心头一跳。
他和窦阳坐得极近，两人肩挨着肩，刚才又在有说有笑地谈话，挨得极近，所以，手机界面肯定能看到的。
“是阿姨吗？”果然，窦阳问。
林清叶喉头发紧，他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说：“是啊。”
“几天没回家，阿姨一定是担心你了，说不定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窦阳笑着道，“快回她吧，免得阿姨担心。”
林清叶：“……”
林清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微信上显示的是“妈妈”，可他知道，“妈妈”背后是被抛弃的崔志宁。
而且他发的不是文字，是语音，一旦点开……
隧道里黑暗，火车行驶在隧道里产生的回响轰隆隆的，像打雷一样。林清叶听着，觉得头也跟着轰轰作响。
和三个男人联系，只有钟赤羽比较原始，打电话发短信，没加林清叶的球球和微信，原因未知。或许是因为他不愿意和林清叶产生更多的联系，又或许是因为他是大明星的缘故，不愿意随意暴露更多通讯方式，又或者他本人不爱用微信。
对此林清叶只想说谢天谢地。
崔志宁和窦阳都加了微信，两人喜欢用微信联系他。崔志宁一旦无法打通电话，肯定会用微信联系。
林清叶早就考虑好这一点，事先早早地将崔志宁的微信名字换成“妈妈”，哪怕崔志宁叫宝贝，说些亲热话，而且无意中被窦阳看到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