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
“可不是要送你,”陆阖瞪了他一眼,“此去路远,知道你糙惯了,巧儿却不能随你颠簸,我这马相伴驯养多年,脚程很稳,借你们使使,日后可别忘了还我。”
唐逸之怔在原地,看看身边高大神骏的青马,再看看明明一脸冷淡却偏偏眼尾泛了红的青年,心里突然间乱成一团,连眼眶都隐隐有些泛酸。
陆阖总是这样……在他每次以为“就是如此了”的时候,便会用出其不意的方式给人心里重重一击,让本来便是十分的感动更变成百分,给人烙下忘不掉的烙印。
——对此000颇有同感。
“好感值涨到90啦~”一路躺赢的系统快乐地看着任务面板上令人心情愉快的数字,还不忘实时给宿主报喜,“主要攻略人物攻略完成,离开这个小世界的时候一定能得到丰厚的积分奖励的!”
陆阖:“大概能有多少?”
“完成主线任务的三分之一吧,”000,“不过如果你能把他的好感度刷到一百的话,就能获得二分之一!”
陆阖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
000吓了一跳:“宿主冷静!百分百好感度基本可以肯定就是爱情了,人家一个自个儿感情线跌宕起伏甜甜蜜蜜的纯直男,你不会连这也要掺一脚吧?”
陆阖好想给他翻个白眼:“我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吗?”
“……”000发出了由自内心的疑惑,“你不是谁是?”
陆阖:“……肤浅,”他说,“去看着城里的状况,别让夏挚一不留神给人杀了。”
“?”
“好赖也是主线任务二分之一的经验值,”陆阖冷静地掩盖着其实已经非常明显的私心,“况且今后刷傅辰桓还需要他做重要道具呢,提前折损了算怎么回事儿?”
000想了一下,还是尽量委婉道:“不过这种情况……说不定今晚出什么意外反倒对他更好。”
陆阖冷漠地说:“我为什么要考虑什么对他更好,难道不是该想想怎么能获得更多经验值吗?”
“可是……”
“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陆阖几乎要笑出声,“别说他只是老展的一块灵魂碎片,就算是老展本人站在我面前,为了任务我都能对他下得了手。”
000感到无语,很想提醒一下面前这位振振有词的先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小世界里做任务的……你有本事下手,有本事在人家出了事儿以后别像个哭天抢地的寡妇一样拼死拼活的呀?
行吧,某些人就是嘴硬。
000颇为同情地给在被拯救的路上还一路被薅的展副局点了一支蜡:摊上这么个“好兄弟”,真是好惨一男的。
“况且他也真的做错了事,”陆阖的话还没说完,他目送唐逸之与郑巧儿骑两匹快马绝尘而去,眸色渐深,“傅嘉的事情姑且算是还报,可武德帝当政这些年,大夏日益凋敝,民不聊生,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忠良含冤而亡,朝中奸佞横行……与为帝者不作为脱不了干系,他不杀伯仁,伯仁也因他而死。”
这话说的倒没错,000给他讲得一怔,也沉默了起来。
作为一个AI,他的共情能力其实极弱,除了像宿主与任务目标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其他的生命在他眼中大多不过是千篇一律的代码和字符,悲欢怨尤都于己无干。
可陆阖显然与他不一样,在这个表现得玩世不恭到有些冷血的特工局长眼中,似乎所有的生命都与他息息相关,万物生灵皆值得尊重。
这种思维有时候让000觉得感慨,有时却又感觉他未免太过……太过冷静了,似乎不论什么时候,陆阖心里都装着一杆天平,把所有东西都放上去称量,然后习惯性地做出最佳的选择。
但正常人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正常人该有感情,有自己的私心,他们会在自己喜欢的一面加上重重的砝码,哪怕知道是自欺欺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偏向某一方。
可陆阖这个人,他怎么就不会呢?
这种毫无差别的公正与宽容,有时候反而冷漠到让系统暗自心惊。
——一旦涉及到“任务”的时候,似乎所有青睐怨恨,所有作为“人”的感情,就都被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了。
但这无疑是最适合“宿主”的模式,陆阖的任务也却是总因此完成得又快又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000作为靠宿主做任务发工资的系统,最后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对此置喙的立场。
况且这又不会对陆阖本人造成什么伤害……对吧?
他安慰着自己,心安理得地再一次放下了跟宿主谈谈这事儿的想法。
算了吧,来日方长。
有轻轻的马蹄踏过草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沉迷于思考人生的000一惊,连忙调转视角提示陆阖:“宿主宿主,是傅辰桓过来了。”
“看来城里的事已经定了。”陆阖淡淡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头,与目光炽热的傅辰桓对了个正着。
“枫……”
“恭喜皇上。”
总神色寡淡的将军忽然笑了,他仰起头,望着马上的人,嘴上说着拉开尊卑距离的话,映着星月的瞳孔里却都是温柔。
“叮~”000百无聊赖地吐出了一个系统音,“主角好感度加满啦,还剩下30的误解值,宿主继续努力呀~”
作者有话要说:——————————
陆局:#一心任务,莫得感情#
第33章 第二朵白莲花(17)
八年前谁都想不到, 昔日君臣再次相见, 会是这么一个情景。
大夏最后的皇城被攻破得毫不费力,义军在清晨时候便全部进了城, 陆阖三言两语跟似是早有准备的傅辰桓说了唐逸之的事,见他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他还是觉着老唐有些小题大做,八年不是个倏忽而过的时间——他们几乎是看着傅辰桓长大的, 这孩子如今一身的本领, 也大半是他们亲自教的, 品性他再清楚不过,何至于尚未登基便开始谱写日后君臣相疑的戏码了?
读书人就是一肚子的阴谋论。
不过他也知道唐逸之是好心,因此多少听得进些劝告, 调整了一下跟傅辰桓的相处模式——然而他们刚刚接手皇城,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待在一起就是了。
作为这次起义最居功至伟的几个大功臣之一, 陆阖忙了整整三天, 才勉强把自己手里的一摊子事情搞完,他仍旧住回从前的威远侯府——尽管谁都知道,新朝建立之后他的地位肯定不仅仅是一个侯爷, 但此刻事务繁杂,便只能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连傅辰桓都还没住进皇宫呢。
义军进城的第三天夜里,诸多事务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陆阖把新皇登基的一堆杂事全权甩给新班子的那帮文人,又布置好了京城防务,这才一身轻松地打算最后巡视一遍天牢, 然后回府睡觉。
他就是在那里突然见到了夏挚。
——不知是傅辰桓有意让相关之事避过他,还是前皇帝的存在感太低,这三天以来,竟然没有一句有关于夏挚的消息传进陆阖的耳朵,他对这事情本就不上心,对旧主的名字更是生理性厌恶,因此也没想着自己去问,因此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但此刻……见到过去对自己和天下都生杀予夺的皇帝一身血迹斑斑的囚服,狼狈地被锁在方寸之地的模样,陆阖的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啧,”他在心里跟000吐槽,“真惨。”
000:“……毕竟三天了都。”
我寻思着这不是你自己决定的放置py造成的后果吗!等等,这好歹算是你好兄弟……的一部分吧?我为什么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情绪?!
系统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宿主与他的任务目标的关系了,这塑料兄弟情吃枣药丸。
陆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从旁边墙上取下了挂着的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应该是听到了声音,费力地一翻身,身上不少地方的血色又随着动作洇染开来,他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又是哪个要找朕报仇来……”
声音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陆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向那一堆看上去就挺扎人的稻草,夏挚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全身上下唯一还光洁完好的脸上露出全然懵住的神色。
“陆……”
他的声音都好像是在梦游。
陆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曾经的皇帝双肘撑着地面,扬起来看他的脸有些茫然,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直到夏挚若有所觉,倏地垂下眼睛,堪称狼狈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也是来报仇的?”
他轻轻开口,刚才还显得自如的声音蓦然嘶哑起来,竟有几分可怜了。
陆阖摇了摇头,声音仍是一贯的冰冷:“就个人而言,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夏挚惊讶地抬头,他甚至站了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受了看上去那么严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