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一人靠在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心如止水地看月亮。
“师兄,”越辰安静了一会儿,总算从刚刚激动的心情中抽离出来,他看着月光下另一个人柔和的面部轮廓,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他其实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出于无法抑制的逃避和愧疚,却始终没敢问出口。
现在回想起从前,他都感觉到奇怪,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起过师兄的变化呢?若说那夺舍者在师尊面前装模作样,没被发现还情有可原,他在自己面前,可很多时候都是懒得掩饰的啊。
不然……从前和师兄关系那么好的他,也不会最后把两个人的关系弄到势同水火了。夺舍者设计陷害他之前的最后那几年,归元宗上下都知道掌门的两个亲传弟子不和,一见面就互相横眉冷目冷嘲热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暗自较劲儿,都想当下一任掌门人。
这么个情况之下,那夺舍者还能陷害他到让天下人深信不疑,半点没人怀疑是他那个“竞争对手”设的局,可见倒是很会装模作样的。
越辰想着那些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很模糊的记忆,不禁有些出神。
陆阖顿了顿,望着他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越辰在想什么,他八成也能猜到,他甚至能猜到对方为什么会经历这一切……无非是每个小世界的“世界之力”,他作为小世界的“气运之子”,也就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主角,人生路线基本上都是被看不见的法则之力所设计好的。
想要挣脱这样的天命,谈何容易?
其实,陆阖穿梭在各个小世界之中,所做的事一半是帮助法则之力回归正轨,另一半也是在对抗每一个小世界的法则,他的任务对象每每不是主角,就是与主角关系极近的人物,想要改变他们的命运,就必须与小世界本身的法则相抗衡,也正是因为他的到来,现在越辰才能从命运的泥沼中挣脱出半身,开始有了所谓的“自我意识”。
今后就算他离开了,这个男人的命运也不会再按照既定那样的悲惨走下去了。
多好。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对于“陆阖”这些年来的经历,他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呢?
其实原身的神识被死死压在自己的身体深处,那夺舍者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自然也不会费心去对付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彻底炼化他的身体,而原身自己也几乎没有清醒的意识,直到陆阖这个外来者出现,才算是真正把他唤醒。
问题是这样实话实说的话,固然可以让越辰心里的愧疚感和疑惑减少一点,但是对陆局自己的任务完成就没什么好处了呀……
他这累死累活的,如今说几句话就能消除一大波误解值,何乐而不为呢?
陆阖的心里一瞬间闪过一系列激烈的天人交战,长久以来养成的一切为任务服务的惯性使得惟妙惟肖的故事已经自动在他心里被编造出来,可是作为一个刚刚确认了自己心意、还处在暧昧甜蜜期的恋爱新手,实在是有点不忍心啊……
最后还是理性在与感性的交战中占据了上风,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陆阖眉梢微微松动,避开了越辰的视线:“并没有什么……不说这些,你的伤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诉苦当然不能平铺直叙地就那么诉,给个饵子引诱对方来问,就显得高明多了。
越辰果然没有半点被转移注意力,反而紧紧皱起了眉头:“并没有什么?师兄,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实话?”
“我没有啊……”
“师兄!”越辰一把抓住眼神开始有些慌乱的陆阖的手,“你向来不会说谎的,那杂碎对你做什么了,你告诉我!”
陆阖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总不会比他对你做的更糟——”
“我只问你,”越辰盯着他的眼睛,“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清醒着吗?”
陆阖的眼睛闪了一下,接着条件反射地一笑,想要再说什么,越辰却一脸已经明白了的神情,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明白了,师兄。”
000:“……他明白什么了?宿主你是不是被戳穿了?”
陆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每天都有那么几次并不想跟自己的系统说话。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越辰绷紧的肩膀,然后一点一点地把他攥紧的拳头松开。
他们并肩坐在水波荡漾的温泉里,身上都还穿着里衣,柔软的月光轻飘飘地洒在两个人身上,像是给画面披上了一层轻纱,显得美极了。
越辰嘴角都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愣愣地盯着池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忽然间眨了眨眼,陆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水光,他愣了一下,心尖上忽然一疼。
越辰他是……真的很难受啊。
“师兄……”越辰轻轻叫了一声,像个小孩子那样,侧身靠过来,任性地把脑袋靠在另一个人怀里,还轻轻转头蹭了蹭,黑亮而硬的发尾扫过陆阖的手掌,甚至给他感觉有些烫。
“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
“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你在去做什么事之前,也跟我商量一下,行不行?”
“……”陆阖低下头,两双眼睛互相看进了对方瞳孔深处,深沉的碰上温柔的,深深隐藏的痛苦都似乎被消解了些许。
“好。”最后陆阖轻轻笑起来,“我以后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让你知道。”
……
美好的二人世界没能持续多久,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刚情意绵绵地一起泡了温泉,然后发乎情止乎礼地躺一起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院子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修仙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若不是昨晚消耗太大,和对方在一起又休息得太过安稳,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睡到日上三竿,直到有人来找才忽然清醒。
“陆仙师?”
在外面敲门的仆役也感到有些奇怪,他在这归元宗分部的地位不高,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见高阶管事们都行色匆匆,一脸出了大事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而且这些宗派里的仙师们平时都像不需要睡眠似的,每次来人,基本上起得都比他们还早,大清早便会在院子里习剑或者休息仙术,今天这位如此嗜睡,确实有些不寻常了。
陆阖猛然睁眼。
越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俩正面对面地躺着,陆阖一睁眼就看见对面一张大脸跟自己贴得极近,一双大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对方两颊上还有些诡异的红晕……
他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没给吓到心脏病。
“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死?”从来睡着都要留五分警惕的陆局感觉匪夷所思,“你是不是又给我用什么奇奇怪怪的Buff了?”
000连叫冤枉,经过这么多个世界他早就学乖了,哪敢随随便便干扰宿主的日常?而且以宿主的警惕性,他就算是想暗中用什么Buff也一定会马上被揪出来的好吗!
好在陆阖也大概知道自己是解决了一项大心结,又直接跟心结对象同床共枕,不免太过放松,他脸上难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地空白了一阵,愣愣地瞪着竟然还没有移开目光的越辰,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呆。
越辰飞快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随即见他一脸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第94章 第四朵白莲花(25)
陆阖一下子反应过来,差点恼羞成怒。
“快起来,我去开门。”他推了越辰一把,没好气地小声说,“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刚醒,刚醒。”
越辰笑眯眯的,口中半真半假的应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简直就挪不开了,陆阖瞪了他一眼,按着没正形的师弟的脑袋试图把他塞进空间戒指里去。
他这次带越辰出来,虽说不是偷偷摸摸的,但最好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以至于上次秦海川误会成那样他都没有多说,现在若是被人抓到越辰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日后说出真相,别人怕是只能觉得是他爱上了越辰良心发现,或者被害者斯德哥尔摩什么的……绝对会误了大事。
陆阖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愈发觉得自己所虑再正确不过,谁知越辰却一点都不配合,只摆着一张笑脸,死皮赖脸地任由他推搡也不动,最后得寸进尺,竟然还干脆把他的手抓到了掌心里。
“我总得出现的呀师兄~”越辰一边笑,一边半真半假地捏他的手指,“你别管我,我有章程呢。”
“你能有什么章程?”
“哎呀,总之不会害你嘛~”
陆阖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随他去了。
外面仆役还在小心翼翼地敲门:“陆仙师?烦扰了,执事长老想找您过去,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搜肠刮肚地找词说到一半,就听见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一张英俊的严肃面孔露了出来。
“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