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说一声抱歉吗？”秦朝问。
“你觉得呢？”周池反问。
“抱歉。”秦朝没带丝毫犹豫，但下一句他说，“然而我说的是真的，我确实很喜欢你。”
周池不置可否——对于这个答案他丝毫不奇怪，只是略微瞥了下嘴角。
秦朝注意到他的动作，忽然问道：“你不相信？”
“相反，”周池道，“我相信。”
他见过秦朝。
秦朝的人生大概是一个开了挂的人生，还没毕业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小打小闹了两年，毕业后凭借着出色的商业头脑和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大肆开疆扩土，很快就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公司发展成了上市公司，而秦朝自己也成了炽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有了这么一个开了挂的侄子，陈新是逢人就炫耀，所以周池也不可避免地耳闻了一些，而真正见到秦朝则是在一年之前，那时他们二研正和陈新带领的三研抢一个游戏项目。
那个项目是公司刚谈下来的一个大IP，项目很好，前景可期，但苦于研发资金迟迟没有到位，于是公司领导放话，谁要是能拉来赞助，这个项目就给谁，周池听到消息后果断放弃了。
——谁不知道陈新有个高富帅侄子？人家每年的银行利息都够开发几个项目了，这还玩个屁！
果然一天后，早起去公司食堂觅食的周池就见到了秦朝。
当然，刚开始时周池并不知道那就是秦朝。
那天的秦朝应该是晨练到一半被陈新抓来的，一身运动装加跑鞋，非常亲民。
他站在公司餐厅门口，耳朵里塞着耳机，长长的耳机线绕过耳后伸进他揣着手的兜里。
大概是等得无聊了，他后倾靠在墙壁上，单腿屈膝支着墙，那动作很是熟练。加之运动过后他的身上有些汗湿，却显得意外的阳光，乍一看就像是个还未进入社会的大学生。
正准备踏进餐厅的周池就误会了，他奇怪地看着秦朝：“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秦朝与他对视一眼，继而拉下耳机：“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与他的外形不同，秦朝的嗓音中带着一种随性和慵懒，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语气和态度。
周池立即意识到他并非什么大学生，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是空降来的高层还是合作伙伴，于是马上改口：“我说你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我带你进去。”
秦朝微挑了下眉毛，一派了然的神色，周池顿时尴尬不已，然而微挑了下眉毛的秦朝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收起耳机，如话家常般问周池：“这里的东西好吃吗？”
“还……可以吧。”周池道。
于是两人一起进了餐厅点了单，当然公司餐厅只刷卡不收现，所以那顿饭是周池付的。
那天的一些细节周池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秦朝去打豆浆时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他正好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抓过对方手里的碗，一个旋身丢在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然后挨了餐厅阿姨一顿骂。
再就是他们正吃到一半时陈新忽然出现，防贼似的防着周池，匆匆揽过秦朝带走了。
没还周池饭钱。
秦朝大概也想起了那段往事，道：“要出去吃一点吗？正好还你饭钱。”
“算了吧，”周池道，抬手看了眼手表，再次道，“算了，都快九点了，胃吃不消。”
秦朝就没再坚持，而是指指厨房：“红豆汤？”
周池拒绝：“不。”
秦朝点点头：“那我先回去？”
“回去干什么？”周池语气欠扁，“不先解释一下吗？”
秦朝点了点头：“是该解释，你想从哪里听起？”
第63章 夜莺与玫瑰（4）
从周池的视角看来，他与秦朝不过是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从秦朝的视角看来，周池却是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是的，秦朝一早就认识了周池。
那已经是读书时的事了，那时他是班长，周池是刺头。
当然，三天两头翘课但总有办法在期末考时以优异成绩压过秦朝、牢牢占据专业排名第一的刺头周池是不会关注到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班长的。
然而有着一个成天吊儿郎当却总是压自己一头的对手的秦朝，却对周池印象深刻。
——人周池那叫天资聪颖，有本事你也翘课然后考个第一看看？
——什么叫不务正业？人家那叫“自主创收”，听说他现在能日入两千，那一个月就是六万啊！我要是有这本事也天天翘课，哪怕不考专业第一都行！
——天道不公啊！既生瑜何生我等小虾米蹲在井底仰望……
诸如此类的溢美之词总能在各个时间各个地点传进秦朝的耳朵，简直是避无可避。
时间久了，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秦朝心里有着微妙的失衡，但这点失衡感渐渐变了味，他对这个总是逃课却始终能考专业第一的“刺头”产生了兴趣。
只可惜“刺头”周池几乎不出现在学校里，于是他只能去翻新生入学时的照片。
那是他第一次将周池的名字与那张脸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他。
原来那个老是翘课的刺头就是军训时扛着一把吉他在月夜里唱歌的俊朗男生。
原来那个总是压他一头的学霸就是在开学伊始便公然在男生宿舍楼下求爱，哪怕被冷眼相待、恶语相向，仍不改一身骄傲与坦荡的清俊少年。
原来那个神出鬼没、一直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天才就是曾经安慰过被人大骂变态的他的人。
原来他早已记得他的样子，只是不曾知道他的名字。
秦朝忽然觉得，能一直考第二、始终和周池排在一起的感觉也很不错。
大学时光匆匆而逝，周池还是当着他的刺头，秦朝却不再当他的班长，自始至终，秦朝都未与周池说过一句话，然而周池的相貌却一直刻在他的心里，从未淡去。
毕业后秦朝开始专心经营自己在大学时创立的公司，很快便小有成就。而周池，听说他放弃了他在大学兴起时创立的工作室，环游世界去了。对此秦朝毫不意外，如果周池在毕业后按部就班地打理公司，混迹商场虚与委蛇，当着一个满身铜臭气的商人，那才是最大的意外。
与周池的联系就这么断了，秦朝这才发现两人间只有“大学校友”这么一层极其脆弱的关系。
周池的环球旅行进行了两年，秦朝就这么默默地关注了他的朋友圈两年。
当然，秦朝有时也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他刚接受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所以突然遇到一个不畏惧世俗眼光、无论这世界上有多少的恶意却仍能始终保持桀骜与坦荡的青年才会沦落至此。
毕竟从世俗的眼光看来，旅行回来后就进了一家游戏研发公司的周池并没什么特比之处。
然而虽然秦朝会时不时地问自己一句“周池有什么好”，但长久以来的追随让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自掏腰包帮助陈新拿下了这个名叫“虐渣攻略”的角色扮演游戏的研发权，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让陈新在每个关卡中都设定一个可供他扮演的角色。
“原来三研之所以喊我来内测，不是因为我没参与过这个项目的研发，而是因为我才是这个游戏里供背后大金主攻略的终极NPC。”周池似笑非笑地总结道。
对面的秦朝微微沉默了一瞬，道：“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周池施施然地站起来，“你花你的钱追你喜欢的人，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过我也得告诉你，是接受你的追求还是把你从我的人生名单中剔除开去，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自从揭开身份后一直很淡然的秦朝闻言微微变了脸色。
周池很满意他的变化，眼中笑意却未变，看上去透着一种可怕的冷静。
“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明白了我就不留你了。秦老板慢走，有空过来坐，只不过我正在‘内测’中，不一定有时间招待你。”
秦朝面色一僵：“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可以不必继续做任务……”
“别啊。”周池道，“这游戏挺有意思的，再说你舅舅承诺给我一笔奖金，为什么不玩？”
秦朝被他堵得一噎，然而心怀鬼胎的是他，想要步步为营、缓缓图之的也是他，以周池的脾气，没有当场把他揍得胳膊腿乱飞已经很算给面子了。
秦朝想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么，我就先走了，你晚上早点休息……”
“等等，”周池忽然道，“把我家钥匙还回来。”
秦朝的步子一顿，接着动作生硬地掏出钥匙，回身放在了茶几上。
“咔哒”一声，门自外面被拉上，锁舌弹动，严丝合缝地扣住锁框，屋里顿时恢复了安静。
周池弯腰捞起秦朝留下的钥匙，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神经病。”
翌日。
周池起身掐灭闹钟，平躺回床上又眯了两分钟，而后大力地抹了把脸起床洗漱。
“早上好啊。”
“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