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舟可以为他身涉险境,危险来临时,冲在他的前头,为他挡去灾祸,一次次代为受过。甚至他会在梦中呓语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还不仅仅是一次。
若说林轻舟不是对他,那林轻舟怎么会待他这样全心全意,不计得失
然而,抛去这些。
林轻舟望着他时,却时常纵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底却流露出不容怀疑的疏离凉意
他明明就站在眼前,两步之外,素衣墨发,面容沉静,白皙温热的手腕,伸手就能捉住。
但是却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寒师弟,若无其他事情,我先行一步了。”
林轻舟见他半晌不语 ,不由出声打破沉默。
寒祁闻言,微不可察地颔首。
林轻舟于是毫不犹疑地抬步朝若木林外走去。
见素阁。
日渐西沉,斜斜的余晖从窗沿,慢慢爬到林轻舟的手中的书页上。
一天又这样过去。
查阅不少典籍,证明寒祁赠给他的剑谱心法确实可用,他才放心。
合上手中书册,他将书放回书架,抬步离开见素阁。
出了阁楼,他抬步走下台阶,陡然,白石栏杆外的树丛里传来轻微动静。
一道探寻研判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紧紧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由警觉出声,“谁”
第30章
林轻舟一声轻喝声后, 一颗头顶挽着发髻, 头插碧玉发簪的黑色脑袋从葱翠的小灌木丛后探出来。
鹅蛋形的白净面庞, 双颊有着红润的光泽, 鼻梁秀挺, 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泛动灵光, 正带着几分敌意直勾勾地望向林轻舟。
林轻舟一愣, 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清虚剑宗没有女修。
会在清虚剑宗四处走动, 畅行无忌的姑娘,只有一个人。
这姑娘大抵就是久闻其名的连钰。
连钰。
浮玉山下郁孤镇某富商家的大小姐。
因几年前寒祁下山除邪, 她惊鸿一瞥, 为其英姿折服, 便时常寻找各种各样的由头, 跑到清虚剑宗里来,想接近寒祁,屡次碰壁,越挫越勇。
不过,最近她好像改变心意, 转为属意闻棠。
“你就是林轻舟”连钰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挑衅。
林轻舟扬唇一笑, “是我,小姑娘,你找我有事”
连钰干脆从白石栏杆外的灌木丛后走出, 一面低头扯去裙摆上沾的树叶, 一面开口道, “没其他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话毕,她走至林轻舟面前的石阶下,双手叉腰,抬起一张小巧的脸,额头上是两只被蚊子叮出来的红色小包。
她目光张扬放肆地将林轻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好像也不过如此。”连钰撅起嘴,有几分不服气。
林轻舟步阶而下,笑意不减,“为什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连钰眼神单纯,“有个人时常跟我提起你,我问他我长得好不好看,”说到此处,她眼眸圆瞪,“他竟然说我长得还行,但是你比我好看多了,所以我就过来求证一下。”
林轻舟微愕,她口中的“有的人”,大概是闻棠吧。
这端,连钰秀眉倒竖,忿忿不平,“哪有好看很多,你”她语气一低,目光再一次扫向林轻舟,突然少了几分底气,“你也就长得稍好一点吧。”
林轻舟瞬时觉得她的张牙舞爪有点可爱。
他笑着开口问道,“那个人还跟你说了我什么”
连钰一脸戒备望着他,道,“别想从我嘴里套话。”
林轻舟不以为意,淡笑,“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语罢,他绕过连钰,正要掐诀御剑离去,蓦地,身后传来连钰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要得意,今日他是喜欢你,明日就说不定了。”
林轻舟掐诀的手指瞬时停住,心里重重一沉,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连钰小脸气得通红,“休想我重复第二遍,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回家去”
说完,她便再也不跟林轻舟多说一句,整张脸皱巴巴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连接抱朴峰与凌霄峰的悬空铁索桥而去。
清虚剑宗的山门在凌霄峰。
林轻舟停在原地,微微失神,纵然心中很不要脸地对闻棠的心意早有猜想,但是,当它得到确切证实时,还是禁不住心中生出不小的震撼。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闻棠。
他一直觉得他与闻棠惺惺相惜,可以在清虚剑宗互相扶持前行。
但也仅于此而已。
林轻舟满腹心事的御剑朝凌霄峰的乘物游心而去。
自上次苍溪城一行回来,他便有意无意地开始与闻棠保持距离,万一他所料不错,过度亲近的行为,会给闻棠发出错误的讯号,让闻棠更加泥足深陷。
他没办法给闻棠一个交代,只怕会辜负他。
脑中思绪杂乱如野草疯长,不知不觉间,林轻舟一路御剑乘风,抵达凌霄峰的乘物游心。
刚走至庭院门口处,只见一道步履踉跄、衣袍脏污的人影,脚步缓慢,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门框,不甚利落地朝庭院内走去。
院门前的白色石阶上,一条点滴蜿蜒的红色血迹,随着他的向前的脚步,不断延伸。
林轻舟见状,甩开脑中纷乱思绪,急步上前,问到,“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闻棠听见声音,手忙脚乱地将捂在腹部的手,转为捂在脸上:
“轻舟师兄我没事,你别看我,我现在好丑。”
腹部的伤口少了手掌的按压,温热血液汩汩地从天青色的衣袍渗出,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上。
林轻舟面色肃然,二话不说,一把按住他腹部的伤口,一手捉开他捂在脸上的手。
只见闻棠的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污,一道深长的血红从他的鼻梁划过颧骨,堪堪从眼尾擦过,直要没入鬓间。
伤口处溢出的血液像数条细小涓流,从脸颊淌至下颌。
乍看一眼,还有几分触目惊心。
登时,一丛怒火在林轻舟的胸中倏地燃起,他声音一沉,问道:“这是谁干的”
闻棠见林轻舟没有被丑陋难看的伤口吓到,反而为他动怒,顿时觉得伤口也没那般疼痛难忍。
“段逍他们编排师兄的不是,说师兄为了博得寒祁的青睐,不惜出卖色相自荐枕席,言语非常不堪入耳,我一时没忍住就与他们动起手来了。”
林轻舟的眉头皱得更深。
宗门中近来就此事流言蜚语甚多,人言可畏,会传出如此龌龊的版本,他早有所料。
只是,闻棠总是待他如此赤诚,而他根本没办法给他应有的回应。
“先不说这些,我去帮你处理伤口。”林轻舟道。
所幸闻棠这次受的主要是外伤,内府真元虽然被剑气所伤,但伤势不重。
林轻舟撕开闻棠被血液浸染的外袍,赫然可见,腹部伤口血肉外翻,一片鲜血淋漓。
宗门修士都会研习药疗,灵疗,处理这样的伤口,林轻舟尚算游刃有余。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闻棠坐在榻上,林轻舟手拿布条,弯腰为他一圈一匝地包扎腹部的伤口,指尖轻柔,小心翼翼。
闻棠赤着上半身,盯着林轻舟近在咫尺、线条柔美的侧脸,双眼一瞬不瞬,耳尖染上绯色。
林轻舟的手拿布条自后向前绕过他的腰间时,令他产生一种轻舟师兄抱住他的感觉。
他这般想时,身上的伤变得不值一提,就是再来这么十回八回,他也甘之如饴。
陡然,林轻舟两手交替为他包扎,额角垂下的一缕青丝,不经意间蹭上他赤露的胸膛,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这痒意仿佛长着触角,一下子从他的胸膛爬进了心底,令他不由一个颤栗。
林轻舟微歪着头,拿着布条的左手正伸向他的后背,察觉到他的轻微动静,轻声问,“是不是我缠得太紧了”
瞬时,他的呼吸间,赤露的胸口上,都是林轻舟温热的气息。
他不由心旌一荡,神思摇曳。
缠得太紧了
太紧了
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些疯狂凌乱场景,眼前的人是如何在他身下,用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身,如何口中溢出泣音
在闻棠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一一浮现
想及此,似有一团火,蹭的从他的身上燃起。他浑身开始变得滚烫,呼吸灼热。
意识到不对劲时,他立马夹紧双腿,不让林轻舟看出端倪。
但,还是晚了一步。
林轻舟垂着头为他包扎,眼下的细微变化,都一览无余。
望见闻棠裆部支起的小帐篷,他手中动作停滞了一瞬,但又马上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手势利落地继续为他包扎。
此时装聋作哑,胜过任何言辞。
说出口的无论是什么,都徒增尴尬。
同是男人,望见这一幕,林轻舟清楚无比地看见闻棠对他的**。
他深切地意识到,或许一开始将闻棠当做一个小孩子就是一个错误。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不明人事的懵懂孩子,而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