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行坐到萧陟身侧,随手拿起那件睡裙在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
“久哥,你说的以为自己是女孩子的那种,也是有的,他们比我们更可怜。我比他们幸运一些,只是喜欢穿这些衣服。一开始我只是喜欢这些睡裙……小的时候,爸妈都特别忙,经常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那时候我还上小学,应该是二年级的一天半夜,外面下起雷阵雨,爸妈都没回来,我自己在家特别害怕,就钻进爸妈房间的衣柜里。”
贺子行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看起来也很平静。这些都是独属于真正的贺子行的记忆,萧陟此时听陈兰猗讲来,依然会觉得心疼,想要抱抱他。
贺子行这时也看向了萧陟,视线掠过他的眉眼,又收回来落在手里的睡裙上,继续说道:“衣柜里面有灯,把里面的衣服都照亮了,我一眼就看见一条妈妈的睡裙。哦,样子跟这件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睡裙抖开,真丝的布料垂坠感极好,香槟色的裙摆荡着水一样的波纹落了下来,展现出整件衣服的风采,性感而柔媚。
“那件睡裙就是这种吊带裙,真丝的,香槟色,我当时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现在都记得那种感觉,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东西。之后我就总幻想自己偷穿妈妈的衣服,只不过那时候小,只敢想想,从来没敢实践过。”
贺子行继续说着:“我从高中开始住校,从那时候起就自己偷偷买睡裙,但是都不敢穿,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往身上比一比,照照镜子,就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贺子行顿了一下,“我非常小心,可还是被室友发现了,然后传得全校都知道我是个……变态。”他没有说,那个室友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萧陟握了一下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你不是!”
贺子行反倒安抚地朝他笑笑,“其实在高中被人孤立也挺好的,没什么人跟我说话,也没人叫着我玩儿,我正好有了很多时间去学习。老师们也不愿管我,我自己想做作业就做作业,不想做就按自己的节奏复习,倒是因此考上了好大学。”
萧陟心疼地笑笑,“我猜你大学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不少好看的小裙子。”
贺子行笑着点点头,“是,我们专业很好找兼职,我大二的时候就赚了不少生活费,然后搬出来自己住。那时候一下子就自由了,想怎么买就怎么买,在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原来活着能那么开心。”
他越说越少了那种小心翼翼,萧陟一直极感兴趣地听着,让他的倾诉欲第一次得到满足。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不只是睡裙,还有别的裙子,短裙、连衣裙,甚至高跟鞋、丝袜,我都开始试着穿,甚至还学会了化妆……赚来的钱几乎全花在衣服上,比女孩子都……”
萧陟看他实在太紧张了,插了句玩笑话,“我那天说你臭美你还不高兴来着,就因为这个?”
贺子行愣了一下,想起有一次他抗议久哥不要弄乱他发型,久哥调侃他臭美来着。
贺子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久哥这都记得?我不是不高兴,是觉得……让久哥说中了,那会儿觉得,很难堪。”
他看了萧陟一眼,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童年阴影,没有被父母从小穿裙子养大,也没人逼我,就是天生的,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了,然后不加约束、不加节制,放任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爱好,让自己在这条不正常的路上越走越远,永远都戒不掉。”
他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用了很多自我否定的词汇,紧张地又舔了下嘴唇,直直看向萧陟,“久哥,你真的不觉得我恶心吗?”
萧陟硬生生把目光从他被舔得泛起水光的嘴唇上移开,“再这么说自己我可真生气了啊!”
他的余光从衣柜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躁动而紧绷,忙稳了稳心神。
他看着贺子行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谁规定人必须得按同一种规则去活?谁规定几件衣服就能给一个人定性?钱老板倒是衣冠楚楚,但他内里是个什么东西,能靠那些高级西服来决定吗?你这么好的一个人,穿裙子、或者不穿裙子,你本质有变化吗?谁也没有权利通过衣衫去判定甚至伤害一个人。”
贺子行怔怔着他,突然主动握住了萧陟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哽咽,“久哥,我以前一直没觉得自己运气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所有运气都攒到这里,就是为了碰见你。”
萧陟胸口猛得一胀,心跳瞬间就加快了,他在脑海里急呼系统:“系统,快给我说点儿什么,让我冷静冷静。”再不冷静,他恐怕要直接亲上去了。
系统敬业地给萧陟念起他的积分详情,光昨天打那一架,萧陟就拿了三百多分。
系统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让萧陟迅速平静下来,“好了好了……不用念了。”
贺子行把那件睡裙放回盒子里,又说道:“我们这样的人,穿女装主要是为了心理的满足。有的人吃到好吃的食物会特别满足,有的人看一场球赛会特别满足,有的人做实验得到一组好的数据会特别满足。我们这种人,大概是被上天开了个玩笑,虽然是男人,却只有穿上女装的时候才能满足。”
萧陟有些不解:“是只有穿女装的时候才能满足吗?”
贺子行考虑了一下措辞,“可以这么说吧,只有穿着女装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是没有束缚、真正自由的,身心才能真正放松。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穿着……”
他还是有些窘迫,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其实好多没有异装癖的男生也会偷偷穿睡裙呢,因为真的特别舒服。”
他看萧陟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忍俊不禁道:“真的,我们有论坛,里面好多这样的男生呢。睡裙真的很舒服,料子又软又滑,翻身也不会缠到身上,两条腿那里空荡荡的,特别放松。”
萧陟立即想到一些儿童不宜的东西,眼睛都快能发光了,直直盯着贺子行:“其实,你在我那边睡的时候也可以穿。”
贺子行倏然睁大了双眼,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真的吗?”
萧陟突然些惭愧,自己不怀好意地如此明显,贺子行竟然还没有察觉。
贺子行犹觉得不真实,“久哥,你真的不觉得别扭吗?还是说,你就是为了让我高兴?”
萧陟的视线从他嘴唇缓缓移到他的眼睛,“都有。”
第24章 动听
萧陟面上一派自然,却说着最动听的话——既不觉得你别扭,也想让你高兴。
贺子行心口一热,刚要说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两人对视一眼,俱是警觉。
贺子行打开短信,松了口气,把手机举到萧陟眼前。
是贺彩玲发来的:“子行你知道肖久死哪儿去了吗?客人最多的时候给我溜了,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要是能联系上他让他立马给我回电话!”
萧陟一头冷汗地摸出手机,能待机一星期的诺基亚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忙用贺子行的手机给贺彩玲回过去,立刻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萧陟忙态度极好地道歉。
贺子行好笑地把手机接过来替他求情,说萧陟胳膊受伤,正在他家休息。
贺彩玲从不会多想,有贺子行替萧陟说话,立马便消了气,还嘱咐了句让他记得涂药,不要耽误明天干活。
放下电话,贺子行看看时间,对萧陟说:“今天不早了,要不久哥就在我这边睡?”
萧陟瞟了眼那个布艺盒子,欣然应下。
他那一眼没逃过贺子行的视线,让贺子行一下子红了脸,犹豫了一下,从盒子里拿出那件香槟色睡裙,低声说:“我先去洗澡。”
萧陟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下面,还好,还没流鼻血。
贺子行洗澡的时候,萧陟在卧室里飞快地转着圈,跟系统碎碎念着:“我跟兰猗在新手世界是9月12号第一次见面,9月14号晚上第一次一起吃饭,那时候关系开始好起来,到现在……今天是9月22,刚认识了十天……怎么才十天?系统,我没记错日子吧?”
系统回答说:“萧先生没记错,今天是您跟陈先生重逢的第十天。”
萧陟往手掌里砸了下拳头,“对啊,我们不是初识,是重逢……其实就算是初识也没什么,现代社会节奏这么快,闪婚的都那么多,闪恋又算什么?你说兰猗准备好了吗?我要是一会儿向他表白,会吓到他吗?从前的贺子行对同性恋怎么看你有记录吗?”
系统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不知道,不清楚,没有记录,不好意思。”
萧陟泄气地坐到床上,焦躁地直捶床,“算了,再等等。反正一共有一年时间,现在才十天,不能着急。”
这时卧室门开了,贺子行先探头进来看了萧陟一眼,结果被萧陟晶亮的眼睛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缓缓打开门,露出自己全身。
在那一瞬间,萧陟想到了他们那个朝代的新娘,那些新嫁的姑娘在大婚之日,被从此是自己丈夫的男人挑开了盖头,带着忐忑、羞涩和期待,等眼前的人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