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带了卢可欣来也不说,害得她出那样大的糗。
两个人各自生着气,不交谈,车子里就显得闷闷的。车开出去几分钟,老杨觉得车里安静得过了分,咳嗽一声,抬手点开了音乐。
甜美的女声温柔地唱起来:“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
杨叔禁不住间歇性地跟着哼两句。
佳期周身顿住,半晌抬手掩住嘴唇,清了清嗓子,些微调了调坐姿,并拢的两膝原本朝左的,改为朝右斜斜放着,也就靠林未眠的腿很近,过了会儿,又不动声色地换回去。
看她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又憋着不说,林未眠的气也就消了,还觉得好笑起来,心里很快活,等红绿灯的时候,故意伏在前边副驾驶的椅背上,和杨叔搭话:“哎,杨叔叔,这首歌真好听诶,叫什么名字呀?”
平时佳期在车上,老杨是不放这些个音乐的,仿佛一种共同的认知,大小姐喜欢安静。眼下也不过仗着她性子好,又正春节,放点喜庆的,总归没妨碍。但他没想到林未眠会感兴趣,出于意料之外,笑着说:“叫《粉红色的回忆》,这歌年纪比你还大得多呢,是我们那个时候的流行,难怪你不知道。”
林未眠把语调拖得长长的,“哦”了一声,眼风斜斜地瞟着谢佳期,嘴里却对杨叔说:“哇,难怪能成为流行曲,太好听了吧,杨叔叔,拜托你多放几遍,可以吗?”
杨叔赶忙答应了,并且果真单曲循环了起来。
林未眠笑眯眯地坐直了,懒洋洋靠在座椅上,也跟着轻轻哼起来,仿佛真心实意地在学唱一般,偶尔瞥一眼佳期,简直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佳期冷漠脸看着她。
幸而谢佳期带她回的不是谢家的老宅,而是把她送到了两人上学时住的地方。
谢家阮家这几天上门拜年的人客,那都是络绎不绝的,假使让林未眠去了老宅呆着,各色迫不得已的应酬,只怕不能够幸免,佳期和母亲商量过,让她待在这边安静地休息,趁此好好地补一下功课,争取开学能有进步,晚上她过来这边作陪也就是了。顾婕略一思忖,也就同意了:“这边确实太吵了,你们还是要学习为重。过个年,简直伤筋动骨!”
——她万万想不到谢佳期是金屋藏娇的意思。
安顿了行李,林未眠蹲在地上开箱子,佳期去外面烧水。
等林未眠理清楚了,出来只见佳期在那里用热水涮杯子,身上深灰的大衣也脱了,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垂着头的时候,尖尖的下巴躲进领子里去。林未眠在对面站着,只能看到她垂着的浓郁的黑睫毛,等佳期将一杯水放在她跟前,抿着嘴笑了一笑:“多谢。”
佳期问她中午想吃点什么。
林未眠想了一想,摇头,“太累了,我想补个觉,待会儿再看吧。”说着坐下,给父母各自回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云筱便问怎么才到,林未眠只说刚在睡觉,对面也就不理论了。
佳期的手机也在桌子上剧烈地震动起来。原来是谢沐在那边催着她,要带她和谢佳树出去拜年。
林未眠两只手捧着那杯子,嘟着嘴徐徐地吹凉,又大又圆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着,鼻尖被水雾熏得潮乎乎的。
等谢佳期讲完电话,她问:“去哪里拜年呀?”
“唔,不过是那些,世交家里。”佳期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你想去?”
“不,我不想。”林未眠摇摇头,“最讨厌拜年了,大家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彼此恭维,假得厉害。我想起来小时候更可恶,我的压岁钱,这——么厚,我妈说帮我存起来,等我问她要的时候,她就说已经帮我交学费了。”手里比划着,说着又耸肩,“大人都是骗子。”
佳期勾了勾嘴角,看一眼窗外影沉沉的天,中午就这样子,接下来怕是要下雨的。盘算了会儿,对林未眠说:“晚点给你送吃的来。”提防她冒雨出门觅食。
“谢谢啊。”林未眠已放了杯子,背靠着椅子,淡淡地说。
佳期有点无所适从,想要留下来,又不知道和她说点什么,那边也催得紧,说赶着中午就要出门的,要走,又有点恋恋不舍,心里空落落的。一向的果决不见了踪影,总之只要和林未眠沾上边,她就干脆不起来。
然而再踟蹰,架不住谢沐又一个电话进来了,让她把老杨也带过去。于是佳期进了房间,重又穿上了大衣,理好了领子走出来,和林未眠说:“我走了。”
实际上是希望她能挽留一下。
可是林未眠眼睛盯在手机上,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说:“好的吧。”
佳期默了一默,终究没多说什么,转身去玄关换鞋,换好了,打开门,一脚跨出屋子,却听见身后林未眠叫她,“谢佳期。”
佳期回转过来,因为林未眠一脸严肃,她不由也板着一张脸,“嗯。”
“手伸出来。”林未眠双手背在身后,嫣红的嘴唇开合间发出命令。
佳期眨了眨眼,看看她,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款款朝她递了过去。
林未眠再说:“闭上眼睛。”
佳期乖乖地闭上了眼。长睫毛一抖一抖的。腕上微微一凉,她耳中只有林未眠浅浅的呼吸声。
她还在那里捣鼓了一会儿,方才大功告成似的说了一声,“好了!”
佳期凝眸去看时,左手多了一条细细的银手链,串着米粒大小的宝蓝色小扣子。抬上来仔细看了看,再拿眼睛望了望林未眠,“?”
“我在地摊上淘的。”林未眠还是背着手,撇了撇嘴,眼睛瞥向窗外,口气生硬:“和你戴的那些什么卡地亚施华洛世奇还有什么蒂凡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我只送得起这个——祝你新年快乐。”
佳期捂住左手腕间那一点还来不及被肌肤透的凉意。
“你要是觉得丑,或者觉得太便宜了,有失你的身份,”林未眠双眉微微竖起来,做一个发怒的样子,“送出去的东西让我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你在楼下扔了吧!”
佳期还是笑,不说话,将那点微末的清凉渥在手心,出门走了两步才回头,带着笑说了一句:“我走了,快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_(:з」∠)_
感谢小仙女们包养:
晚安辣!
第59章
佳期走后, 林未眠提着小喷壶, 将屋子里苍翠的盆栽挨个儿浇一遍, 浇完了水, 拿本小说做阅读训练,有一下没一下地读着。她怕冷, 又是一吹暖空调就犯晕的体质,只围着条珊瑚绒的土耳其剪花毛毯, 裹得严严实实, 窝在偏厅的浅杏黄的小沙发里。看累了, 就掷了书,低着头看毯子里露出来的脚丫——穿着蓝白条纹的五趾袜, 支使十个脚趾头分分合合, 摆出许多花样来,没有观众,先把自己逗乐了, 漾开一脸的笑意。
另一方面,佳期和佳树跟着父亲, 去阮家拜年。席间阮家影影绰绰拐着弯地赞佳期, 阮夫人那目光, 更是恨不得现下就把人要过来,拉着佳期的手热络地说:“好孩子,这二年你肯定还要忙着学习,等你高考完,放大长假, 过来陪我住,你阮伯伯和我啊,就想要个女儿做贴心小棉袄,偏只有安南。”
因为有长辈在场,阮安南不肯僭越,话很少,佳树却在一旁总打岔,一会儿说“不对啊,美东姐不也是伯母的小棉袄吗?”一会儿又说:“我姐来陪你住,我也要来。难道伯母只欢迎我姐,不欢迎我?”
阮夫人只得含笑道:“…欢迎,欢迎。”
佳树装模作样地作揖:“多谢,多谢。”
席上没有人说他。出来到了车上,谢沐才沉吟着说了句:“注意点,不要人来疯。”
佳树对姐姐是又爱又怕,对这个更加严肃板正的父亲,却因为先前谢沐力排众议把他送往那不见天日的特殊学校,父子情分着实淡了不少,听了责备,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应了。
周旋了一下午,佳期累得靠在车上睡着,披星戴月而归,开了门,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点。她放下手中的食盒子,啪地开了客厅的灯,只见沙发上蜷着个小东西,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可能因为冷,脸也埋进毯子里去,散落了一头青丝,乌油油地拖在那里。
佳期又好气,又好笑,又怕她着了凉,蹲下来推她的肩,一面轻声道,“林未眠,醒醒。”
连推了几下,沙发上的那一个才算醒了,醒了也是懵的,睁着一双惺忪的眼,两腮冻得红赤赤,像不懂化妆的小孩,偷抹妈妈的胭脂,一个贪心抹得太多。
佳期不去催她起来,人就势坐在沙发跟前的灰色小地毯上,把大衣脱下来替她盖在毯子外边,仔细替她掖了一掖。
屋子里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林未眠似乎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伸出右手,食指在佳期的眉峰描摹,顺着鼻梁而下,到了鼻尖,迟疑着要不要往下,险险地悬在那里。
佳期任她胡作非为,一句话也没有,见她停下,才微微扬了扬头,嘴唇亲在她那顿住的指尖,发出啾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