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盆从阳台栽下去,花盆豁朗一声摔得粉碎,散落的营养土压在植株上,叶子泥巴混作一堆,邋遢又狼藉。
周遭同学哗然大惊,而那个男生开始兴奋地拍着手又唱又跳还吹口哨:“林未眠你死定咯。”
佳期当时捧着一摞作业本回教室,目睹了林未眠的脸色由白里透红转为灰败。她放下作业,看她接下来怎么办。
——林未眠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抿着嘴一言不发,眼眶忽然涨红,泪水在大眼睛里打转,但她非常硬派地忍住了,抽抽鼻子,回座位胡乱收拾了书包,背上,沿着墙角潜伏而行,校门是锁着的,她看准了时机,趁门卫大爷拿着保温杯去接茶水的间隙,箭一样射过去。爬围墙。
是她过去叫住。
林未眠手脚麻利,骑在围墙上擦擦汗:“你想打小报告是吧,反正我就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这个特|务,奸细,爪牙,红|卫兵!”
她小时候词汇量倒是丰富极了。还知道红卫|兵。
谢佳期说:“你下来。”
“不下。”
“下来。”佳期威胁她,“不然我告诉你妈。”
林未眠恐惧于云筱的恶势力,左右为难良久,最终还是溜下来了,不忘对她翻白眼。
放午学时佳期带她去买了一个新的花盆,将兰草重新种好,拽着她去给班主任道歉。林未眠本能地讨厌那个人,原本坚决不去的,但是谢佳期一句“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你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所以要说对不起”让她低了头。
事后林未眠分期付款,每天还她一块钱。
谢佳期说了不用,可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还是凶巴巴地:“你闭嘴。”
——昨晚的事本来还有所怀疑,是不是荒诞的梦境。
——既然她逃了,那说明,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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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云筱就打电话过来将林未眠骂了一顿:“你少跟那整幺蛾子哈,老娘忙得吃饭都没时间,累得都胖了两公斤了,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你是我的大后方,自己给我稳住。闯了祸就想办法解决,什么搬家转学,想都别想!老实待着!”
林未眠悄咪咪出门。
离了谢佳期,林未眠上学这一路别提有多辛苦,追随她的形形色色的鬼魂,叽叽喳喳抢着和她聊天说话。她闭着眼睛一路狂奔,跑得唇干舌燥时才到,靠在门口大喘气。
教室还没开门。
要是有寄宿生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除了晚上就寝的时间,教室门都是洞开的。
而晋市一中学生基本都属于城区人口,目前全走读制。近二年有家长反映,希望能像别的学校一样让学生自由选择,愿意走读的继续,而愿意寄宿的,有宿舍可以住就好了,毕竟在这个交通拥堵的城市通勤时间颇可观,而在学校整齐划一的早自习和晚自习会更有效率,与同窗互相切磋,比各自在家单打独斗要强。鉴于此,学校的七栋宿舍楼已经落成,只是装修完没多久,有害气体超标,暂时还不能让学生入住。
林未眠靠着门框休息时,前两天那个惨绿少年还没有放弃,过来试图诉说他的冤情,“林小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林未眠堵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惨绿少年一声长叹,荡悠悠地飘走了。
剩下一个默默蹲在她对面的,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却是个结实的小大人,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这个鬼很安静,也不说话,只是巴巴儿地望着她,目光幽深。
然而越是这样的,越是瘆得慌。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们一人一鬼沉默对峙。林未眠的嗓子眼越来越紧,四肢也渐渐冰凉,甚至有个不知死活的念头:谢佳期你在哪里。
幸而有人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班长林泉来开门,见了她,诧异问:“咦,怎么你一个人?”
林未眠奇怪:“为什么不能我一个人。”
林泉讪笑了一下,暗暗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余夏那个孙子,老是和他灌输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脑洗的,导致现在他潜意识也以为林未眠和谢佳期是一体的。他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笑问:“未眠同学是跑步过来的吧,跑得很快啊,下次运动会报个名不?”
林未眠凉凉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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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先去的学生会办公室,带着几个干事去查卫生时,新晋的高中一年级小干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脸露红晕轻轻问:“主席是遇到什么好事啦?”
“嗯?”佳期微愣。
“你今天一直在微笑呀。”小干事脸上的红晕越发浓重,拿手指在自己脸上画圈圈比划,“平时都好严肃的。”
面瘫偶然和颜悦色真的很可怕,总让人觉得谁要被灭口了。
“有吗。”佳期摸了摸脸颊,轻轻咳嗽一声,整肃了面容。
小干事吁出一口气:“这样好多了,虽然主席笑起来更漂亮了,可是我都不习惯啦,觉得好陌生哦。”
另外一个笑她:“你这个抖M。就喜欢魔鬼级的人物是吧。”
谢佳期朝后者微微横了一眼,吓得人家立马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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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万年不早读,今早却拿了一本英语书,打开来遮着脸,掩耳盗铃。
无论她再怎么祈祷,谢佳期还是来了,施施然拉开椅子,坐下。
林未眠朝她那个方向悄悄睨了一眼。谢佳期目不斜视在擦桌子。她暗暗松口气。但是目光收回来之前不慎落在了她嘴唇上,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又活灵活现起来,林未眠望着墙,脑子里乱哄哄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解不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但林未眠觉得,亲完人家若无其事,挺浪的。而她不浪。所以她不能就这么囫囵过去。
“谢佳期。”她鼓足了勇气。
谢佳期从书包里往外拿书,“嗯。”
“昨晚不是我。”
谢佳期一点也不意外,好像认识一个喜欢赖账的无赖很久,有一天她不赖账了她才觉得反常。
“真的不是我啊。”林未眠语气有些急,“说起来可能你很难相信,我,我撞邪了。”
佳期翻到单词表,一目十行。
看起来谢佳期是不信了。林未眠感到有点受伤。面朝墙壁趴下了。
也是,换作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她在鬼扯吧。
照这样讲,那还得了。以后看上了谁就去亲去抱,被拒绝了就说自己鬼上身,那还要警察干嘛。X骚扰要负法律责任的吧。
所以现在最要命的不再是见鬼。
见鬼都没有和谢佳期同桌可怕。
她趴桌上,她同桌忽然又说话了:“林未眠。”
林未眠坐直了,点点头。
“下午放学跟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留评~
第16章
在林未眠的浅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偏执狂和躁郁症,但谢佳期绝对不属于他们。谢佳期动怒的门槛极高,至少自打相识以来,见她发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具体到个人,无论她再怎么过分,佳期都没有对她说过重话。
但这次不一样。
那搞不好是谢佳期的初吻。
这种事情,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吧。
林未眠听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佳期下了课怎么折腾她,她都会甘之如饴的。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第二节 课课间,大雨倾盆,课间操全免,好些同学在走廊上聊天,或是赏雨,叽叽喳喳煞是热闹。
林未眠也喜欢看雨景。但是今天,因为谢佳期在座位上没有走开,她也就不走。左思右想,为了避免谢佳期魔性大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什么的……
“谢佳期。”
对方侧脸看过来,表情在说:“又怎么了”。
“我,我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佳期合上手里的资料,板着半上午的脸又有了表情,等她说下去。
林未眠脸上泛红,说好的越描越黑,又开始浓墨重彩描上了,但骑虎难下,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劝:“你不要生气。”
佳期皱了皱眉:“不行,已经生气了。”
“那,那你消消气。”林未眠看着天花板,“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会补偿你的。”
“什么都可以?”
“嗯。”林未眠警惕地看她一眼,“不要太离谱。”
谢佳期点头:“今天放学后,都听我的。”
“……哦。”林未眠看回天花板。
谢佳期将右手小指伸至她面前。
“干、干嘛?”
“拉勾。”
“……”林未眠的心理阴影面积?960万平方公里。她伸出小指和她胡乱一勾,心里暗骂幼稚鬼就是幼稚鬼,活到九十九也是小学没毕业的心理水平。放了晚学,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满腹狐疑,时不时溜一眼谢佳期。
谢佳期收拾得很快,站起来等她,心情仿佛很好的样子。
林未眠故意磨蹭,拖了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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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司机老杨是春姨的表弟。和春姨做菜时大刀阔斧的豪放作风不同,杨叔开车都是稳中求胜,小心为上。因此从晋市一中开到谢氏百货,换做别人是短短的十几分钟车程,杨叔则花了足足二十五分钟有余。到了谢氏百货大楼前的停车场,杨叔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叮嘱佳期:“大小姐,夫人说了,请你和林小姐两个收拾好了从这里直接出发,我就在这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