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 完结+番外 (竹荪虾滑)
他必须清楚皇帝的喜好和厌恶,通过喜好去讨好皇帝,通过厌恶去打击政敌。
然而,政坛老狐狸刘岱,居然不太能看明白朱凌锶。
从小被文臣管束,没有一点儿逆反心理,学习非常刻苦,像是要去考科举;长在深宫,父母兄弟姐妹都十分奢华,没有一个穷亲戚,却十分节俭;传说幼年性情跋扈,如今一看,已经亲切到了有点缺乏威仪的地步,朝野上下,没有谁会害怕皇帝陛下。
不过也有十分执拗的时候,比如说造大炮,为了这笔银子,甚至还坑了谢靖的老师徐程一笔。
唯一找刘岱要过的东西,就是谢靖,可是到头来,谢靖除了多干活之外,也没落到什么太多好处,到现在也只是正四品,很少给赏赐。
小皇帝无论何时见了刘岱,都是十分敬重礼遇的模样,朝政大事都听从内阁的意见,内阁的意见,就是刘岱的意见。
朝中上下,无论谁有事启奏,别管好话坏话,哪怕是去骂他,皇帝也不会对那人流露出什么不满。
刘岱觉得,这皇上要么傻里傻气,要么深不可测,他的判断,时常在这两者之间动摇。
他虽然可以想皇帝之所想,急皇帝之所急,但是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就没有打击对手的核心武器。
其实,这也是何弦教的。
何弦说,皇上若是开口训斥了一个进言的臣子,那其余的人便都看在心里,说话前就要掂量再三。
如此,便不利于广开言路,兼听则暗,长此下去,一定会出现问题,被人蒙蔽,比如说胡元泰。
何弦把道理讲得很浅显,朱凌锶很容易就懂了。
其实广开言路这件事,对皇帝本人要求特别高,要心胸宽大,知识丰富,有大局观,分析信息的能力强,还要身体素质好,不能被骂几下气出就高血压。
朱凌锶自知能力有限,便把何弦的教诲,简化成了四个字,“骂不还口”。
当然,朱凌锶的“骂不还口”,也有客观原因。
首先是在词汇量上,他虽然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赶不上科举精英们,尤其是他们兴致一起,说话都带对仗的,听着特别有气势,朱凌锶只能闭嘴惊艳。
其次就是,这些人就算骂皇帝,还是比较讲究的,通常不直接说,而是用典,那么多典故,朱凌锶不见得都能记住,等搞清楚典故的意思,究竟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嘴的时机。
何弦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出仕做官,但毕竟是读书人,在给朱凌锶上课的时候,下意识地寄托了自己的政治理想:
一个无论何种情况下都能虚心纳谏、心胸宽大,绝不对劝谏者打击报复的皇帝。
但是何弦由于不上朝,没有亲身感受过那个氛围,也就忽略了一件事。
他没有说,作为一个皇帝,在被骂的时候,要怎么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
要是谢靖知道,是因为这个,皇帝才老是委屈自己,一定要抓着朱凌锶补课。
刘岱虽然摸不透朱凌锶,但也掌握了他一个致命弱点,
他发现,皇帝是一个非常软弱的人。
朱凌锶非常害怕,奏折里出现人员伤亡的消息,无论是饥荒、征战还是牢狱,只要听到有人丢了性命,皇帝的脸色就非常难看。
那表情就好像是他真的有罪。
皇帝长在宫中,几乎很少出门,奏折上的人命,本该是数字,他却像是亲眼见过一般,哪怕是遥远的难以确认的数字。
这样一个皇帝,刘岱虽然说不上喜欢,倒也不讨厌,若是换一个,比如祁王,并不见得比这个好。
现在,刘岱手里的折子,看到了最后,落款赫然是:大理寺主事贾鹏程。
贾鹏程是隆嘉元年的状元,自然是徐程的人。
刘岱不禁摸了摸胡子,这第一把就这么大牌面,徐程手里,究竟还有什么王牌呢。
这些年来,弹劾刘岱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先皇和今上,不都也轻轻揭过了。
他就不相信,那个懦弱的皇帝,有胆量敢动自己。
第28章 图谋
贾鹏程的折子, 刘岱看过之后, 交给徐程。
徐程也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张洮一看, 暴跳如雷, 他本来脾气就大, 一见有人攻击刘岱,立马炸了。
何烨是新入阁的, 还轮不到他说话, 默默看完。
这份折子原样封好,给皇帝呈上去。
接下来三天,并未有什么动静,刘岱想着, 皇帝该是把折子留中了。当然,事情是不能如此善罢甘休的, 那个贾鹏程, 既然这么爱挑毛病, 就别想着鹏程万里了。
本以为事情像以往那样平静地过去, 第四天寅时一过,刘岱依旧率领文武百官, 在午门外等候上朝。
到了武英殿, 百官分列站好,不多时三声鞭响,皇帝就登上御座, 他一脸柔和平静,看了一眼座下众人,便有人上前启奏。
最近这段日子,后明还算太平,长江和黄河流域,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灾情,看来今年大家吃饱饭是没问题了,说是个稍微富足的年份也不为过。
于是朝政之事,大多是些例行公事,朱凌锶耳朵里听着,不时点头称赞,心中却在悄悄盘算,不知谢靖的计划,能不能如愿施行。
一开始知道皇帝要参与自己的计划,谢靖很是意外。
徐程自是大喜过望,他和刘岱一样,深知皇权是唯一能左右政治斗争的武器,只不过他自恃高洁,并不愿意为了达到目的就顺从皇帝。
而朱凌锶,以往在朝政大事上,谁都不肯得罪,又爱充当和事佬,对刘岱颇为倚仗,因此徐程对他并不期待。
如今皇帝却提出要帮忙,真是天上掉馅饼,徐程哪有不乐意的。
谢靖却踌躇了。
刘岱做出那样的事,谢靖觉得自有把握在朝堂上斗倒此人,可要是轮到皇帝出手,只怕有人说他偏听偏信,暗害忠良。
刘党在朝中,势力广大,不可不防。
为君之道,重在制衡。自诩明智的皇帝,莫不是看着手下各派大臣互相撕扯,斗得精疲力竭,到头来还要齐齐跪下说句“皇上圣明”。
如今朱凌锶要亲自下场,谢靖为他捏了把汗。
徐程简直要捶胸顿足,“九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不把皇上扯进来,你当皇帝是孩子,可你想想,哪个天子能容忍眼前有刘岱那样的人。”
按照徐程的揣度,朱凌锶看不顺眼刘岱,是亲政之后,想要夺回被首辅擅专的权力,什么遇刺,什么北项,都是借口。
只有谢靖知道,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刘岱与北项私下勾结,冲着他的能力,还有一些才情,哪怕是这些年的功劳苦劳,皇帝也会继续容忍他。
可他没有办法给徐程解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皇帝能心胸宽大到这种地步。
但是他了解朱凌锶。
所以虽然有些犹豫,不愿皇帝去和刘岱对上,但是朱凌锶既然这么要求,谢靖就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半个时辰之后,今天的早朝上,启奏的官员们就都已经说完了,大家都以为,会直接宣布散朝,却没想到,皇帝让人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贾鹏程弹劾刘岱的折子。
贾鹏程弹劾的主要内容,是刘岱教子不严。
说来也很郁闷,刘岱三个儿子,长子刘绵在南京做官,次子刘维在山东老家,名曰备考,实则是乡里一霸。还有一个小儿子刘绒,带在身边,之前说过了,也是让人气闷。
三分之二都叫人不省心。
贾鹏程折子里,参的就是刘维前些日子,闹出的一桩人命。
说是前些日子,其实已经是去年的事儿了,为何留到今年九月再提,其实很有些蹊跷。
刘维在老家,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事迹类似高衙内,令地方上十分头疼,但没人敢管,毕竟后明治下所有的官员,全在刘岱的辖制之下。
刘衙内爱流连青楼,又附庸风雅,看上了一名清倌,和人打了起来,对方有两下子,把刘维打破了头,家丁便一拥而上,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这件事,可大可小,毕竟不是刘维亲自动的手,向刘家要凶手,一百个都交得出来,至于罚没金银,更是笑话一般,完全无关痛痒。
如今这件事,却被皇上在上朝时提了起来。
若皇帝心有不满,申饬几句也就是了,如今先是留中,复而提起,难道是徐程还有别的安排?
圣意不明,总得有人出来试探一下,兵部尚书方严便站出来,为刘岱说项。
明里说的是教子不严,责任重大,便要刘家不得包庇凶手,交出以付有司。作为连带责任人,还要罚些俸禄,才能叫刘岱记得住。
好一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朱凌锶见方严站出来了,微微一笑,“方大人熟悉刑律,朕便有一事要问。”
“若有人要谋害朕,又当如何呢?”
皇帝这话题转换得太快,群臣无不吃惊,谢靖微垂着头,徐程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刘岱心中,忽然有些慌张了,皇帝遇刺的案子,是他在负责,历时一月多没有下文,皇帝也不曾催促过,如今想想,是太轻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