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墨视线偏偏,突然发问让徐亦楞了一下,他嘴角漾着个浅笑,被明晃晃的灯光一照,生生一股子风流倜傥来,不愧是双金影帝,不论哪方面都很硬。
徐亦刷的白墙面儿似的脸透露出淡淡粉色来,没接郑一墨的话,倒是刘白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可以开始了吗?”
一句话出口,众人的焦点再一次转向了刘白。
郑一墨不快起来,他这一番话,说的也并不是全为了他自己,腹稿都打好了,准备将“大家公平竞争”的台词儿引出来,谁知道刘白一句话,把他的计划打的天女散花,无从下口。
陈总更加不愉快:“这里有你什么事?”
刘白斜了一眼,骤然扫过身边儿的三个闲人又迅速的收了回去。
郑一墨的心倏忽收紧了,他看到了一双阴鸷的眼睛,还带着少年人未脱的稚气,从他脸前逡巡一圈,又离开了。
青白灯光下,那个少年郎身手凌厉刺出一剑,又快速的收了回来,挽了个剑花,立在身侧。视线投向远处,似乎有人正冲他走过来,少年郎抿着嘴角,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行了一礼:“师父,我这一招鹤鸣在阴,如何?”
师父负手而立,跟他点头:“不错,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就此下山去吧。”
少年起初一愣,转而欣喜,忽的又垂下了眸子:“师父可知黄思己如今在何处?。”
师父一滞,好半天没有言语,少年不自觉的逼近一步,眼神儿里是满满的渴望:“师父!”
师父眼看着少年绷直的脊背与紧握的双拳,沉默如同小兽一般倔强,终于还是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在淮山一带,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少年点头将要走,师父却又紧接着开了口:“我教你的剑,始终不是杀人的剑,望你谨记。”
少年猛然回头,与师父对视片刻,忽的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向他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仿佛磕在师父的心上,而后他站起身来,转了个身走了几步,四下扫了一圈,像是在看这他即将迈进的变幻江湖,眸中光芒乍现,锐利又热切,仿佛宝剑出鞘,铮铮作响。
不怎么宽阔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不知是真的看到了那片山长水阔的江湖,还是那个即将出世的少年从剧本儿里走出来了似的。
“你……”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亦,他呆愣愣看着刘白,口中喃喃,似乎不敢置信,才吐出半个音来,就被梁振生盖住了:“好,很好。”
马宇的掌声紧跟着响起来,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年少有为。”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色沉着,眉目清朗,将余非演的活灵活现的年轻人就是他前不久才在一部雷剧里看到的那个台词捉急、演技尴尬的十八线小艺人——刘白。
他一脸赞叹地看了看郑一墨,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教会了自己的小情儿如何演戏。
然而郑一墨却并没有get到他投来的视线,正一脸复杂的看着刘白,仿佛他俩第一天认识似的。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连台词儿都记不住,一心汲汲营营,满脑子走红念头,只晓得在床上讨好他的刘白吗?
郑一墨的双手不自觉的举起,差一点儿就要同马宇一样,不自禁的鼓掌了,陈总一声儿冷哼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立刻不自在地偷瞄一眼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将手收了回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就算是再外行的人,出戏与不出戏总还是分得清的。
陈总与徐亦的脸色比刚刚难看尤甚,看向刘白的神色恨不得当场把他生吞了。
刘白一脸的坦然,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瑟缩畏惧,就好像在场的每个人反应都已经被他预料到了一样,全在计划之内。
“余非是你的了”这句话几乎就在梁振生嘴边而绕了,但哪边儿的金主爸爸也不能得罪,跟马宇对视一眼,马宇立刻意会,搓着手跟陈总讪笑:“陈总……你也看到了……不过没关系,剧本儿还可以再改!我们可以给小徐加一个角色,没有问题!”
梁振生双眼瞪大夹杂着刀枪棍棒望了过来,马宇只当做没看见。
——恭喜亲亲又可以演余非了呢!剧情完成进度正常!人家真是太开心惹!
惹?
刘白并没有让二百五笑容持续超过五秒,立刻开了口:“谁说我要演余非的?”
——噫?!
陈总听到马宇的话,情绪稍稍和缓一点儿,下巴高抬,准备趾高气昂地撂句狠话,刘白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梁导,我今天不是为了余非而来的。”
此话一出,一片寂然。
徐亦的脸色绷不住了,先是跟他抢角色,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吊打了他一顿,现在拿到了角色还不见好就收,居然说自己不要了。
墙面白的脸色瞬间铁青,恨不得跟他来一场姐妹撕逼。
梁导听到这话也微微不悦起来,这个年轻人,胃口不免大了点儿,不为余非而来,难道冲着一番来的吗,但看在他演技着实不错的份儿上,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那你是——?”
刘白毫不迟疑:“我要演求索。”
一句话好似平地起惊雷,炸的梁振生与马宇几乎说不出话来。
中文博大精深,一字之差,就是万里之差,“我想演求索”与“我要演求索”的意思,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的。
王霸之气都快从刘白脑袋顶儿飘出来了。
而求索这个角色,是戏里的四番,虽然戏份不算多,确实整部片儿里最出彩的一个,梁振生原本是有心仪人选的,奈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刨去投在片子上的钱,他已经没什么钱能请的动明星大腕了,后来又与郑一墨商量一顿,想要郑一墨来说服沈烟接下这个角色,只是尚赤不答应,于是一直搁置至今,还未最后确定。
而这个,简历上跟小葱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的年轻人,居然张口就要角色,那语气神态,仿佛笃定这个角色一定会是他的一样。
第6章 Chapter 6
郑一墨对沈烟的感情,是这个圈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虽然沈烟那边儿还没争论出个消息来,但是郑一墨态度坚决,完全不容人染指这个角色,如今有人公然提出要演求索,怕是郑一墨要当场掀桌了。
梁导怜爱的看了一眼桌子,目测了一下是否能承受得住郑一墨的狂怒,又转去看了一眼他的态度。
稀奇的是郑一墨居然完全没有动怒的迹象,嘴角噙着笑,跟梁导对了个眼神儿。
梁导只好拍拍刘白的肩膀:“那既然如此,就给你一个机会吧,年轻人好好把握。”
刘白这才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极浅,带着丝丝的柔媚,却又抓人。
梁导往后退了几步,坐回椅子上,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暗吃惊,这样儿的表情,又与刚刚的余非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梁导想起最近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形容词来——换头一样的演技。
求索这个角色在戏中是男主角的师兄,生来长相有些阴柔,平日里温柔亲切,但在杀人的时候,又仿佛剑下的人命都如蝼蚁一般,冷血无情。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变态。
他一生挚爱唯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就是男主角,却因为师父的死于男主角分道扬镳,最后却又为了救男主角而死。
可以说是整部戏里最为复杂最为饱满的一个角色了。
刘白向着桌子方向倒退了两步,脑袋一偏,视线落在了郑一墨身上勾勾手指。
郑一墨:???
“干什么?”
“还能干嘛,”刘白瞥他一眼:“当然是对戏。”
一句话说的理所当然,仿佛郑一墨才是那个不懂事儿的,见郑一墨动也未动,不耐烦地微微皱了皱眉,招小狗似的:“快点儿过来。”
梁振生只觉得自己年过半百,什么西洋景儿也算是见过的了,唯独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拿郑大影帝当小狗对待的呢,不自觉的扭头看了郑一墨一眼。
从来没体验过小狗心态的郑大影帝两条眉毛中间写出一个极深的“川”字儿来,满脸的乌云密布,总感觉要是没人拦着他,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手撕刘白了。
跟他郑一墨搭戏,那是圈里好多人巴望不来的殊荣,如今刘白挥挥手他就过去了,像什么话!影帝的面子往哪里搁?!
郑一墨冷哼一声儿,放了一句狠话:“我就不过去!”
“……”梁振生捏了马宇一把,马宇“嗖”地收回胳膊瞄他一眼:“干嘛呢老梁。”
“我看我做梦没。”
刘白招呼完郑一墨就低下头去了,大约是在酝酿感觉,听见郑一墨闹脾气,只好再次抬起头,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儿。
“无咎。”
郑一墨怒气冲天的情绪猛然被这一声儿轻唤给冲散了。
他不由自主的呼吸一滞,看见刘白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少年郎不再圆睁双眼,眼皮微垂,眼神儿丝丝扣扣绞在郑一墨的心上,也绞在梁振生的心上。
刘白竟然将剧本儿里并未明说的那种,求索对谢无咎的莫名情愫都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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